“苏清?”
信息显示凌晨两点半,这个备注死蚊子的人,在间隔了两年零三个月后跟我说话了,终于,惊喜之中又有些失落。
我和雯文从小在农村大杂院中长大,父母亲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是关系特要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也自然而然地参与着对方的生活。
小学,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听见别人说,看那对儿双胞胎的时候,总是心中窃喜但也不否认,可能认为穿成一样的小孩子就是双胞胎了吧,其实我们一点儿也不像,我性格很张扬像个假小子,雯文呢是个腼腆的姑娘,不爱说话,一在陌生人面前脸就变得通红。
初中的孩子们总是感受着却又抗拒不了青春的叛逆,我们背着父母亲逃课去看喜欢男孩子在城里开的小型歌唱会,那时台上的男孩子好迷人,一举一动足够让所有女孩子为之尖叫疯狂,他们几个是当时我们那里唯有的既会唱歌又会弹吉他的男孩子,深卡其色的皮外套,紧腿破洞牛仔裤,现在看来更像是好久没洗的复古风裤子,再配一双高帮马丁靴,在那个时候没有比这一身更时髦了。那时周杰伦《跨时代》专辑中的《烟花易冷》在每个巷子口走过的人都会哼唱,“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对一段时光的冥想和怀念。
高中,好悲伤,悲之在于分别,伤之在于分别。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只记得我从来没有那么难过,我考上了我们家里的普通高中,雯文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我也明白原来世界上没有能永远在一起的人,雯文说,其实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只要努力我们还可以去同一所大学,我坚信。
开学的那几天,雯文总是拿着学校里的座机兴奋地和我分享着城市生活的一切,“你知道吗,我们这里出去玩可以坐公交车,公交车,你知道吧,投一个硬币就可以坐好久”,我好生羡慕,可我更替她开心,可后来也许是课业忙碌也便断了联系,但我同样相信,即使没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分享我们也始终在一起。
可是现实偏偏不是这样的,高二那年,有一天雯文父亲表情凝重来到我家和我的父母说了好久,他们把我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出来,那时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雯文了除了升高二之前的那个暑假,我心里各种猜想,或许是单纯找父亲吃饭?可他们并不开心;亦或许需要借钱?雯文和父亲一样是一个不轻易从别人借钱的人,还记得小时候雯文忘带饭盒宁可饿着,也不借走我给他的三块五角钱,那究竟是怎么了,在开学的那一周里我总是心里发慌,感觉是出了什么事,我问爸妈他们也只口不提,在问了很多次之后我也不再追问,或许只是没必要的多想。
“雯文家搬走了,放假了回外婆家吧,爸妈假期还是要上班的,没有人和你一起我不放心。”一个学期过去之后,母亲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没办法接受,我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他们不明白对于在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来说,这段从小到大的友情有多么珍贵,多么脆弱。
高中的最后一年,我让自己忙碌,忙着变优秀更是忙着奔向我弄丢的她,我也始终记得那年她和我说的,只要努力在哪里都可以学习,我要和她去同一所大学,我想亲口问问她,这两年她究竟怎么了。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跑到雯文的外婆家,因为雯文说过,需要放松需要氧气的时候就去外婆家“充电”,没有意外我并没看见雯文,雯文的外婆在院子里拿着竹条鞭打着稻谷,我跑到外婆身边大声问她雯文的去处,外婆听了,眼眶中尽泪水,我好害怕,在没有听到任何一句话之前满是难过,我知道她一定是受了不好的事,外婆说,雯文一个人去到了城里上学,可是城里的娃和咱们农村的娃不一样,他们坏得很,他们嘲笑雯文说她土,还总是欺负她,她就哭啊,坐在这院子里,外婆说着指向院子里的木摇椅,她哭我也哭,我心里难受啊,可是她不说,我心里就更难受,后来我们雯文就去了白色大楼那里,白色大楼,我们总是这样称呼医院的,她还是每天哭啊,白大褂不行事,她爸就一气之下领她走了,在隔壁村里找了个破高中,半工半读领着她,她……我没有等外婆说完放下手里的水果,跑着去了车站坐上最近的汽车,我用两只手也还是擦不完一直留下的眼泪,她该是多难受,得哭了多时?
我打着外婆电话找到了那个地方,我看见在一个破脚楼旁边刘叔叔和雯文一起收拾着包裹,“雯文!!!”,那女孩回头看向我,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很欣喜,她向前挪步,一步,两步,我冲过去抱住了她,“对不起,我没法和你一起上大学了,我,我,我身体不好了”,我哭,然后我们两个人哭。从刘叔叔那里得知,雯文得了抑郁症,暂时休学,“她可能有些恐惧了,现在好多了,她好想你,每天念叨,苏清快考学了,快考完了,她不能怪我吧”,我和她说我报了离家最近的学校,我不走了,陪着你。
两个月后,雯文送我上汽车,“你们那里肯定有公交车,可好了,别老给我打电话,我要追上你,我要努力了”,我心里明白,这下子我们不分开了。
可能当时的雯文仍然病重,恢复了一年才得以去学校,“我在呢”,我哭着回复,
“你要来了?”
“嗯!我想和你坐公交”,我颤抖着,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
两个女孩子的青葱,那段岁月是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我们还可以往前走,很大步很大步地往前走,再也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