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9期“学”的专题活动。
天气真是他妈的冷，虽然穿着厚一点的衣服，依旧冻得人发抖。遥远的天空像失去血色的脸，没有一点儿精神。它苍白面相中还夹杂着忧郁的情绪，让人感觉是那么惆怅。
我走在上学的路上，四下里张望。试图发现可供虐待的对象，得以上前好好捉弄一番儿，从而使我血管里的液体因此沸腾起来，并让身体获得瞬间加热升温，以抵御外界的寒冷和打发内心的无聊。
很快一道鲜红的色彩进入我的眼帘，顿时我那冰冷、饥渴的神经便兴奋起来，整个人就像潜伏在水中的鳄鱼一时间嗅到了血腥，马上抬起了丑陋的头颅，露出狭长的嘴巴和尖锐的牙齿，恐怖的眼神中迸射出凶光。
吸引住我眼球的是一个崭新的红色书包，书包的主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于小伟，矮胖矮胖的身躯移动着像在地上滚动的皮球。小眼睛眯缝着，两只眼角犹如刀片划过皮肤留下的痕迹。
“于小伟！”我突然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响亮干脆而又一如既往的凶狠。高分贝的音量乍起，惊得他浑身一哆嗦。于小伟就像见到了魔鬼一般，忤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可能会后悔早上出门没有事先看黄历，怎么半路突然遇见了我。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遭受我怎样的折磨。
“书包给我拿过来！”我手指红色书包，对着他大声地喊道。这时我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顺着扭曲的鼻子斜视他，抿起的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此时的我变成了一头凶恶的狼，正面对着一只弱小无助，可怜巴巴的羔羊。
“你——你——想——干——什么？”于小伟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而且断断续续一点也不连贯，脖颈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双手护着新买的红色书包，一脸的徬徨、疑虑和不安。
“新买的书包是吧，快点拿过来给我好好瞧一瞧！”我不容置疑地吩咐着，犹如上级命令下属一般，灼灼逼人的眼神如闪着寒光的剜刀一样冰冷地直视着他，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迫使他垂下脑袋，默视着自己胸前的书包，心有不甘一动不动。
短暂的十几秒空档，于小伟没有言语，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随时准备接受老师或者家长的批评教育，俯首贴耳，大气不敢出一声。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平时我对他的归拢，变得相当地乖巧、听话。而每每见到他在我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我的内心便获得了极大的满足，那是征服别人所带来的快感。
“你快点的，给我拿过来！”见于小伟怔在原地没有动静，管他是无声的反抗，还是惊慌下的不知所措，我是等不耐烦了，更加强硬的语气显得我似乎要立刻冲上前，劈手抢下他双手护住的书包。
眼见于小伟身体猛一哆嗦，迟疑间好像向后缩了缩身子。这倒激起了我抢夺的欲望。我迅疾地来到于小伟面前，猛然出手拽住了书包带，便往自己的怀里拽。于小伟则本能地捂着书包往回挣扎。
我生气了，于小伟低级的自我护卫、反抗成功地激怒了我，让我热血沸腾，蛰伏在心底打压一切不顺从人的野性完全爆发出来，马上像噬血的蝙蝠张开翅膀，露出尖利的牙齿，冲过去刺破对象的皮肤，狂暴地吸食它的血液。
“嘭！”
“唉唷！”
随着我飞起的右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肚子上，于小伟发出痛苦的惨叫。他马上手捂肚子，蹲在了地上。额头的汗珠和眼角的泪水混合着模糊了他的嘴角。
我顺利地扯过他手上的书包，上下左右地端祥，最后将书包口朝下。“哗啦！”书包里面的书啊、本子啊和文具都散落在地上，我则随手将空书包扔向远处，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走去。独留下于小伟原地哭泣着，而我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远处，苍白的天色变得更加苍白，凛冽的北风呼啸着，隐隐约约地像夹带有人哭泣的声音。而我的血液却在沸腾着、燃烧着，自觉身体非常温暖。
我双手插进裤兜儿，嘴里吹着口哨，踱步走进校园。来到班级，我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往桌上一扔，便看见我的同桌林志强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我知道书包砸在桌上的动作，让他的心里泛起了波澜。紧张、不安、恐惧围成了一道道圈圈。
林志强垂着头，不敢直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是激荡的，思忖着什么时间，在哪里有冒犯到我，想来想去却是没有结果。我随意的举动本来不带有任何原因，哪里会来的结果。
看着林志强小心地约束着自己的胳膊腿，生怕一不小心越界碰到了我的触角，马上会招来我那类似于八爪鱼的攻击，那张牙舞爪的八根触角，一口漆黑的墨汁，凶狠而恶毒。不知恁地，他愈是不安，我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愈是心安理得。
意识中我的意向和行为便是规矩、准则，别人必须遵守，同学们背地里都说我蛮横、霸道，毫不讲理。我发起浑来必然是怒目相向，拳脚相加。满口污言秽语，盛气凌人。我的同桌林志强便深受其害。
记得那是入学刚分配到同一个班级，成为同桌的第一天，我便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首次见面，当时的他还微笑着向我表示友好，我却拨开他伸过来想要握手的胳膊，对他冷冷地说道：“不许过界啊！”说着，我在两人的座位间用手指比划着规定了不可逾越的界线……
林志强当时一定觉得我只是不可理喻，并没有太多的在意什么，顶多在他的印象中我仅仅是不好接触而已。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在蓄谋制造摩擦，准备挑起事端，让他吃到苦头，从而知道我的厉害，并最终在他心中树立我不能惹，不敢惹的印象。当然也饱含“杀鸡儆猴”的意味。
终于等到林志强的胳膊肘不经意间越过了我所认定的两个人之间的界线，“你过我这边干啥？”我用力推搡着他，并大声地叫喊着。林志强为之一震，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目光也都集中过来。
“咋地了？！”林志强惊讶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由于被无故的推动身体，他的神情中开始夹带着愤懑和质问。这在我看来，无疑是对我的挑衅、宣战，瞬间我的神经变得异常兴奋，血压爆棚。
“XX妈的！”我瞪圆了眼睛，像扑杀猎物的豹子突然出击，逼视着林志强，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爆了粗口，同时我抡起了巴掌，随着“啪”的一声响起，他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根红色的指印。痛得他泪水顺着眼角流出。碍于在同学们跟前的面子，他并没有哭出声来。
“你干啥打人？”林志强并没有想象中冲上来和我干上一仗，看得出是壮着胆子，硬撑着门面在和我作义正言辞的交涉，骨子里应是空虚的、怯懦的。因为他的外在表现仅限于语言表达，极度受屈的眼神看向我，渴望得到应有的尊重，手脚并无丝毫抗争的举动。
他应是一个相对老实本分的人，基于以上的判断，我变得更加有恃无恐，不但对他继续大声谩骂，手脚也越发不老实，捅他一下、踹他一脚，如果不是老师闻讯赶过来，还有其他二个同学的拉扯，我会尽情地在他的身上渲泄、炫耀自己的武力。
林志强真是个老实的人，在我近乎疯狂的拳脚交加下，他从单纯的言语相对到后来的身体一直刻意躲避，头并不敢抬，眼睛也不敢直视着我，充分地证明了他的卑微、怯懦。这也无形中助长了我的强横和霸道。
我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一通说教。在其他同学看来我是受到了责罚，而在我看来这却是一种荣耀。学生中的弱者是不会被老师这样召见的，只有相对的强者才会享有这份待遇。而能够被老师如此对待的学生，不是刺头儿，就是个厉害的角色，是一般弱小学生不敢招惹的存在。
带着这份荣耀，我回到了教室，同学们瞧着我面面相觑，游移、闪避的目光显现出畏惧的阴影正在笼罩他们的心头。而林志强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不敢瞧着我，只用眼角余光谨慎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手脚离我划定的两个人之间界线远远的，生怕超过一点或者挨近一些，而再次遭致我蛮横的武力打击。
从此以后，在我面前林志强的心里一直被恐惧压抑着，大气也不敢出，时不时地要偷看我的脸色来决定他自己行动的分寸。林志强就像戏曲中正在被我手中牵线的木偶，随意摆布。我因有他这样的存在而填充着我内心的空虚，给我的无聊生活带来快乐。
这样刚开始上学，我便在同学们的面前树立起了“小霸王”的形象，他们见到我会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我的盛气凌人和他们的唯唯诺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放纵和他们的压抑得到了集中体现。而在他们面前的强势让我感到生命是如此鲜亮，生活如此快活。
我不知道自己将书包摔到书桌上对林志强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见他今天对我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他自己惹我生气，因此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惴惴不安。我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十分鄙视，打心底瞧不起他。
我宁愿看到他风风光光地和我吵上一架，干上一仗也是痛快，即便让我遭受委屈，那也会赢得我的尊重。而他这种萎缩的样子只会让我为所欲为，得寸进尺。我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念头，让林志强去偷烟。
我平时近乎无赖的痞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吸烟的恶习。叼上烟卷，喷云吐雾之间俨然自己成了电视剧中的大哥，派头十足。在臭味相投下，我收了二个“小弟”。我们仨个人经常凑在一起，趁老师和家长不注意在背地里吸烟。
吸烟的钱都是偷拿或骗取家长的零花钱解决的，可是并不能总是如愿。这两天就没有从家长那里获得到零花钱，也便没有吸上烟。正在为此发愁，却是看到了林志强软弱可欺的样子，我便想到协迫他去屯中商店里去偷烟。
一天的时间觉得很快过去了，苍白的天色变得有些黯淡，不知从何时起，几片灰色的云爬上了天边。天气显得更加清冷了。
下午放学了，我和二个“小弟”按上午商量好了的，在半道截住了林志强。看到我和另外二个“小弟”围拢起来的阵势，林志强不知所以，显得有些害怕，僵硬的面目表情没有一丝笑容，手脚似乎麻木了，动作显得迟顿。他那怜悯和乞求的目光似乎在告诉我，不要找他的麻烦，有什么事请放过他。
我笑了，笑得肆无忌惮。他也笑了，笑得有些敷衍和生硬，像是从嘴角里边挤出来的。这一切看上去竟是那么的不和谐。“林志强，你去屯中老张家商店给我们偷盒烟。”我盯着他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什么，去偷烟？”林志强在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拨楞了几下脑袋，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偷东西本身是件可耻的事，为人们所唾弃；而且一旦被捉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可想象，会不会被人家毒打一顿，会不会人家找到家长，哪样都是不可承受的。
我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看出了他的不安和反驳，但我想好的念头，岂会轻意放过他。我向二个“小弟”呶呶嘴，他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撸胳膊挽袖子一前一后将林志强夹在中间。
“你去还是不去，不去我们就给你紧紧肉皮子。”紧紧肉皮子是我们这的土语，那意思是抡起拳头胖揍某人的意思。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用语，形象、生动、贴切而又咄咄逼人，我打心眼儿佩服不已。
“紧紧肉皮子”听上去比揍人、打人语言要文雅得多，而且足够含蓄，甚至带有那么儿一点幽默和戏谑，但表达的意味却充满了挑衅。人听了虽然不如“打你”直接明了，却是暗含杀机，细细品味让人不寒而栗。其表达侵犯的意思更加强烈。
林志强听了，不觉一怔。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奈和恐惧之中。前面是狼，后面是虎，他身处中间进退两难。如果去偷烟，被人抓住后果难收，首先脸面上过不去，从此背负小偷的恶名，会被别人瞧不起。不去偷烟，则马上会遭到我和二个“小弟”的报复殴打，面临疼痛的威胁，甚至是有一点儿死亡的恐惧。
偷与不偷两下选哪样都是痛苦的，林志强陷入了绝望和无助之中。他没有第三种选择的意识，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无畏抗争思想和精神，如果他做出这样的第三种选择，虽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结果必将是最好的，也许我会因为他的抗争，而放弃让他去偷烟的念头。然而林志强没有去这么做，也许他天生缺乏反抗与斗争的精神，注定了他要逆来顺受，任人摆布欺负。
林志强显得左右为难，犹犹豫豫。他耷拉着灌铅的脑袋，双手微曲紧紧贴在两条裤线的边缘。眼球凝滞一般，死死地盯着脚前的地面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僵硬、木然，犹如石刻的雕像。唯独肩膀偶而有那么一点儿发颤的迹象，应该是来自于内心的悸动。
“咣！”我抬起胳膊，握起的拳头在林志强的肩头狠狠捅了一下。马上便从他的喉腔里发出了低沉的“唉唷”声音。他吃痛，身体不由得晃了晃，眼角出现了泪水，混合着委屈与恐惧。
他既然下定不了决心，那么就让我来帮他一把。“去不去，你要不去看我们现在怎样收拾你！”我瞪着眼睛，握紧了拳头对他发出了最后的恫吓，让他一直处于徘徊的玻璃心瞬间瓦解、迸裂、破碎……
“我，我——去。”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虚弱无力，就像河道中干涸快断了的水流。我的脸上则马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林志强在我和二个“小弟”的簇拥协迫下走到了屯中的商店门前。便让林志强一个人进去偷拿香烟，我和二个“小弟”则在外面候着。
我们看着林志强蔫头巴脑地走进了商店……
事情的结果是林志强贼眉鼠眼的样子终是引起了商店主的注意，偷拿香烟被逮住后被告知了家长。而他的父母根本不相信自己老实本分的儿子会干出这事。一番措辞严厉的询问，让他供出了事情起因是受我的指使。
晚上他的父母带着他找到了我们家，当着我父母的面告了我的状。我当时在场，气得我眼睛一直瞪着林志强。而他不敢直视我，埋头躲在他父母的身后。
我的父母向他的父母陪了不是，并且保证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可在他们一家走后，我的父母却微笑着对我说，“好儿子，有种。在别的同学面前，就要表现得霸道一些。”我听后，便对白天自己的作为无有一丝悔意，反而觉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记得四、五岁时，我无意中将邻居家的小孩推下平台，致使他摔倒地面上胳膊划破出了血，痛得哇哇大哭。而我见了血，一时间也害怕得哭起来。当时我的父母在身边，将我搂在怀里说：“别怕，我儿子好厉害。”在他们眼里，孩子从小就要强势于同龄人，长大了才好在社会上占住脚，才能获得利益，基于这样家教心理，我从小被父母宠着。
刚上小学时我和一个同学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那个同学个头儿比我高一点，身体比我胖一些。我被他推倒在地，骑在身上捶打。我被打痛了、打怕了。回家父母便告诉我：明天你去打他，没有他力气大，你就拿石头砸他，别怕把人打坏了。打坏了由爸花钱给看。
就在第二天上学时，我壮着胆子掏出预先准备好的石头向那同学头上打去，顿时他的脑袋头破血流，痛苦哇哇大哭。当时就对我表现出畏惧，以后更是见到我就躲。我原本惧怕他的心理也一下转变过来，具备自信、勇气的同时，也收获到征服别人的快乐。
而我在经历这件事后，助长了我挑衅、欺压别的同学的心理，感觉这是有趣的事情。从中更坚定了我可以欺负别人，却不能让别人欺负自己的意识。于是我一直放纵着，在同学面前越来越骄纵，蛮横。
就这样子，我渐渐成了“学霸”。当然我知道我的底气在于父母背后给予的支撑，还有是其他同学所接受的做一个听话，不惹事的好孩子教育，让他们变得本分而逐渐形成了懦弱。如果他们当中有人面对我的无理要求，无礼虐待敢于作以抗争，那么我也可能因此会败下阵来，而霸气全无。
我是“学霸”，却并不是字面意思上学习成绩极好的学生释义，而是学生当中的霸凌者，以欺负别人来彰显我的存在，并以此来填充我内心的虚无，我活着的意义在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在校园生活中，对于同学我自认为他们就是因为要被我欺负而存在，而我每一天的生活内容就是要去欺负他们，没有他们的存在，我便失去了生活的支撑，日子将会变得非常无聊、空虚。我上学所要收获的便是在欺负同学中快乐着。我是“学霸”，我为此而骄傲和自豪。
今天我欺负的对象是于小伟和林志强，那么明天谁将会是被我看中的幸运儿呢？他要以怎样形式的出现来博取我的眼球，并提供给我快乐情绪价值。
晚上睡梦中，我的头脑中忽然产生了奇妙情景，所有的同学就像是僵立在滚动电梯上的木偶，从我俯视的低处有秩序地上升到我的面前，一一任我恣意地敲打、欺凌。
我的额头瞬间不可思议地迸射出光芒，光芒中赫然显现四个金光大字：我是学霸！笔划铿锵有力透着威压，强烈的幅射笼罩着唯唯诺诺的于小伟、林志强他们，所有人被压抑得低着头，不敢睁开眼睛……
这一刻我的内心有种君临天下感觉，强横霸道，狂妄而高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