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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冉闵这个名字要早于我读《晋书》之前。
当时网上突然开始追捧这样一个人物,说他在黑暗的时期挽救了即将灭亡的汉民族,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更有人说他的功绩远超岳飞和文天祥,但是因为民族团结的原因被历史教科书雪藏了云云。
那么冉闵真的是一个被埋没的民族英雄吗?
根据《晋书·石季龙载记》可知,冉闵字永曾,小字棘奴,他的父亲冉良原本跟随流民领袖陈午,在与石勒军交战时被俘,然后被送到石虎那里做了他的养子,改名石瞻。因此史书中称冉闵是石虎的养孙。
此后石瞻一直在石虎麾下效力,因为作战勇猛而受到嘉奖和提拔。他的儿子石闵(也就是冉闵)继承了父亲的骁勇,也在军中屡立战功。尤其在石虎统治晚年爆发的梁犊起义,当时起义军一路攻杀到了洛阳,直逼后赵首都邺城,后赵动用全国的军事力量才将其剿灭,而直接击败梁犊的正是石闵,从此他便声威大振。
石虎病死,太子石世继位。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遵在石闵等人的支持下带兵进入邺城废石世自立。这个过程中为了拉拢雄武冠绝的石闵,石遵便许诺事成之后将他立为太子。但真正称帝之后,他却将太子之位给予了他人,史载“闵甚失望”。
之后石闵便利用自己的拥立之功总览内外兵权,并且广树恩德,培养自己的亲信。他的专权引来了石遵的忌惮,于是设法夺取其兵权,这导致两人的矛盾激化。于是石遵便与弟弟石鉴和太后等人密谋要诛杀石闵,但太后强烈反对,石鉴更是出门之后就向石闵告密,于是石闵劫持李农和王基等人先发制人废杀了石遵,将石鉴拥立为帝。
但石闵如此效法董卓的举动已经让他成为了皇帝眼中的威胁,因此石鉴很快也派遣手下想要袭杀石闵和李农。但这些菜鸡根本不是石闵的对手,很快就被击败,之后皇帝将将锅甩给了那些手下将他们诛杀。
然而国内反对石闵的活动并没有停止,很快龙骧将军孙伏都便带领三千名羯族士兵袭击石闵,但他们再次被石闵击败并杀死,接着石闵便将皇帝软禁了起来。
之后石闵接连发布了三道命令,引发了后面的屠杀事件。
首先是三千羯族人的兵变让石闵对胡人起了戒备,为了阻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他下了第一道命令:邺城中所有胡人禁止携带兵器,违令者斩。
这里石闵的意图很明显,是要解除胡人的武装以免再发生兵变。但这让城中的胡人丧失了安全感,于是他们便开始大量逃亡。胡三省在为资治通鉴里的这段记载作注时写到:“闵既诛孙伏都等,又禁胡人称兵仗,胡人知祸之将及,故去。”
这时大概是出于笼络人心的目的,石闵又颁布了第二道命令:近日来孙伏都等人发动叛乱,朝廷清除了他们的余党,并没有波及到任何无辜之人。从今天起,与朝廷同心的留下,不同心者可以自行离去。并且彻底放开城门,任由行人出入。
但是胡人显然并不相信石闵,于是他们趁着放开的机会开始大肆逃亡,甚至将城门都堵住了。而另一方面,周围的汉人在闻讯后则纷纷涌入城中。这一出一入让石闵明白了自己的支持者是谁,反对者是谁,于是颁布了第三道命令,也就是这些年来被一些人渲染的“杀胡令”:
“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
接着城中就开始了疯狂的杀戮。史书记载冉闵亲自率领众人展开屠杀,无论男女老幼皆不放过,城中被杀者有二十多万,尸体被抛在城外被野兽分食。但是这场清洗虽然有仇恨的成分,此外也有利益的诱惑,这导致屠杀规模的扩大,许多汉人也受到了殃及,“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
可以看出冉闵发动这场屠杀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挽救民族危亡,而是利用民族情绪排除异己巩固统治。因为这之后他就开始为自己的上位铺路,宣称依据谶语“继赵李”将自己改名为李闵,并且大赦改元,试图以此消除石氏的统治痕迹。
在此之后,朝中的太宰太尉等官员和士兵近万余人逃离了邺城。这些人的民族成分许多都搞不清楚,如果他们是胡人的话,那么说明冉闵的杀胡令并不彻底,还留下了对自己有用的人;如果他们是汉人的话,那么说明冉闵的这种做法并没有团结到他的同胞,大家很清楚他并不是为了家国大义挺身而出之人。
现今网络上拥护冉闵的人经常用胡人尤其是羯族人对汉人的残暴来渲染这场屠杀的正确性,生成时汉人当时即将灭亡,以此来说明这场屠杀的必要性,然而这两种说法都并非事实。
关于胡人的残暴,最经常提起的词语就是“两脚羊”,说胡人喜欢吃人,将汉人称作两脚羊作为食物云云,但两脚羊这个词语的首次出现是在北宋末年庄绰所著《鸡肋篇》,说的也是靖康年间江南一带发生的事情,并且所说的也不是当时南下的女真人,而是当地饥饿的盗贼。
至于羯族人吃人的事情的确也有记载,但那只是发生在石虎的儿子石邃身上的个人行为,并不是这个民族的普遍现象,《晋书》当中也记载了许多汉人将领的吃人行为,比如有名的食人将军张方,以及贼帅侯都等人。
当然羯族统治者也的确有残酷虐待汉族百姓的记录。后赵统治者石虎就曾经在听闻“胡运将衰,晋当复兴”的谶言之后征发了大量汉人去做劳役修建宫苑,并且导致了数万人丧生。但石虎的目的是压制汉人,而不是要灭亡汉人,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他的统治而已。
至于说汉人即将灭种也是无稽之谈。根据《中国人口史》的统计,西晋初年北方总人口大约为2450万,到了东晋前期有大幅度下降,但是也在1300万左右,再加上南方的汉人大约有两千多万,还远远达不到灭亡的程度。
因此冉闵的杀胡无论从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对汉民族没有任何积极作用,只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统治而采取的一次政治投机罢了。
尤其讽刺的是,在登基称帝不久之后他就封自己的儿子冉遇为大单于,还分配给他胡人士兵让他统领。光禄大夫韦謏上书劝谏,结果冉闵非但不听,还将韦謏连同儿孙一起诛杀。
所谓的挽救华夏,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