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对西洋人的节日不感兴趣。可每到“愚人节”这天,便不由得想起自己唯一被“愚”的那次,几张年轻的面庞随之浮出脑海,如轻舟荡漾。
那是我上高一的时候,因为年龄小,个子低,坐在了教室门口的第一张桌旁。那时同学们有相互取绰号的毛病。我的同桌是一个特腼腆、温柔的女孩子,说话柔声细语的,我们都喊她“面条”。我的身后坐着又高又胖的班长,姓熊,脾气很好,憨憨笨笨的样子,同学们送他“熊猫”的称呼。他学习一般,但人缘好,领导能力、组织能力超强。是老师的好助手,同学们都很拥护和支持他。听从他的安排。他的同桌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姓简,名单(shan)宇。跟老师说眼睛近视,坐在后面看不清,却不戴眼镜。学习踏实认真,成绩优异。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这一胖一瘦两个人,常常形影不离,亲如兄弟。而我,是几人中唯一没有绰号的,或许没什么特别之处吧,亦或是他们不敢,在他们眼里,我是“正经”的“书呆子”。
“面条”经常脸朝后和“熊猫”说话。“熊猫”总是不停地“嘿嘿”笑。“简单”不作声,我偶尔偷听他们的谈话,在心里偷笑。
学习上遇上“拦路虎”了,三个人都想起我来了。我便转过身给他们三个人讲。讲完“熊猫”总是“嘿嘿嘿”憨笑几声,也不知听没听懂。“简单”会问某个疑点,有时还会和我争辩不同的看法,“面条”只是眯着眼睛甜甜的笑。
后来,我们很熟悉了。自习课上,“简单”想让我们转过身时,会用笔头朝“面条”背上顶一下。“面条”就会转过身凶一句:“干嘛呢?不会喊名字啊?”但绝对听不出生气的意思。而“熊猫”则会拉我的辫子,我猛地一抬头,随手抓起一本书或文具盒,朝后一扬,“啪”的一声落在“熊猫”的头上,随着“哎哟”一声叫,周围便是“嘻嘻”的偷笑声。
课下,“简单”喜欢给我们讲冷笑话,把我们逗的个个捧腹大笑,笑得脸疼,肚子疼,有时眼泪都笑出来了,而他脸上却不带一丝笑容。
“简单”开玩笑说他将来要当大老板,雇我当秘书,因为我心细,做事有条理。我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切”字,用眼睛的余光扫他一下。扭过头来,不予理睬。却在心里笑他:跟个女人似的,还想当老板,鬼才愿意给你当秘书呢。
“熊猫”会说:“那你雇我当秘书吧,兼保镖。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我和“面条”不由得大笑。
四月一日早上,我们和往常一样到教室早读,“简单”到的有点晚,慌慌张张的,他不在学校住,大概起床晚了。气喘吁吁的进了教室,站到我跟前,敲敲我的桌子说:“梦儿,你妈来了,在学校门口等着你呢!”
“啊?在哪儿?”我吃了一惊,又问了一遍。
“学校大门口,我刚碰到的,她让我喊你呢!”他一脸认真,说完做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我想也没想,放下手中的书,就朝教室外跑去,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差点和刚跑完步帅气又有才的政治老师撞在一起。
“梦儿,这一大早的,慌慌张张的干嘛呢?”政治老师朝上推了推他的眼镜,笑着问我。
“‘简单’说我妈来了。”我先愣了一下,马上回答。
“傻丫头,今天是愚人节,被“简单”捉弄了吧。”政治老师笑了笑。
“啊?”顿时无语。那一刻觉得太丢人了。怎么那么笨,妈妈怎么会一大早就赶几十里的路来找我呢?
憋了一肚子气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教室。“愚人节快乐!”“简单”拍了拍我的肩头,笑嘻嘻地说。“谢谢!”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那两个字分明是被火烤出来的,模糊不清。但在心里深深地记下了那一笔账,并寻找着合适的报复机会。
晚自习我去办公室送作业本,故意在外多停留几分钟,才到教室。扭过身说:“‘简单’,政治老师喊你去帮忙抬柜子,往他宿舍里搬呢!”又对“熊猫”说:“班主任让你管好纪律,不让大家说话。”
“熊猫”马上站起来说:“大家安静,不要说话,自觉遵守纪律!”话音未落,“简单”就走出了教室门口。
憋了一天的气终于解开了,我在心里偷笑。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简单”回来了,什么也没说,我觉得和我一样,装的。
不幸的是,“简单”真的去找了政治老师。我不知道政治老师给他说了什么,从那以后“简单”再也没有“愚”过我,他变得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冷笑话也不讲了,眼睛也不近视了,自愿坐到最后排。我脑补过很多种可能性的答案,却一种也没有求得认证。而我再也没有被谁逗得开怀大笑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朱颜已老,青春不在,人至中年。我们都如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天涯,各处生根、发芽、开花,再无音讯,更无联络。只是会在某个特别的日子偶尔想起那些年轻的面孔,心存感激,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也愿人间的某个角落,那些经过我青春的天涯过客,“愚人节”也能想起我!
2021.04.01.2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