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过二爷骂过人。
记事起,他就是个老汉汉,就像村前头那棵老槐树,印象里就是棵老槐树。在村里,他是少有的爱戴帽子的人,冬天戴蓝帽,夏天戴草帽。
平日里,村里人很少蹲着或者站在村中央。不能也不敢,不能,因为懒惰的后果是贫穷;不敢,是怕村人骂,撅起屁股骂,严重点是翻先人骂,你敢不敢懒?
二爷勤劳,尽管儿女都争气,都是出门人。
二爷脾气好,怎么说呢,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孙子辈们和他开玩笑,占他便宜,也顶大笑着说,这狗日的,不要误会,那语气绝非气恼。
二爷书法好,当年村里过年,对子全是他来写,他写了几十年对子,后来年纪大了,就由虎小叔写,明才写,我写。
后来二爷干不动农活了,就到城里,住在女儿家,没事爱打听村里人,在哪个单位上班,干什么活了。有一回,我下班回家,二爷就坐在门房外面的花椅上,说找我。还有一回,二爷竟然找到我办公室,真是高兴。
有一年,二姑说,你二爷上年纪了,老记不住事,前两天在广场碰见新国,拉了半天话说,这几天咋不见新国了?新国竟无言以对。
二爷今年去世,年九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