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确诊为胆囊癌的时候我还在千里之外的一所不算有名气的211庸碌着,我问爸爸姑姑的病情怎么样了,爸爸轻巧淡然地说:“胆囊炎,没事。”我信以为真。
2017年的除夕是我记忆中最愉快的一个除夕,没有人发脾气,使性子。全家人和和睦睦,喜笑颜开。
这可能是姑姑最后一个新年了。
吃饭的时候姑姑并没有上桌吃饭,而是在炕上看着几个月大的小妹,笑的异常开心,蜡黄发白的脸上也多了好些生气,眼睛炯炯有神,像没事人一样。距她上次手术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我不知道姑姑是怎么熬过这两个月的时间和家人团聚的,我只知道她虽然生机满满的脸上依然刻着岁月的痕迹,但满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与辛劳。
相片里的姑娘娇小可爱,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更是灵动可人,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羞涩的垂在孱弱的肩膀上,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婴,脚边还站着一个男童,樱唇轻启,鹅蛋脸上青涩渐隐,微微笑着。
看着这张照片时候姑姑告诉我男婴是我爹,男童是我四伯,那一年村里来了照相的,相片几毛钱一张,家里穷姑姑是舍不得照相的,禁不住众人劝说,照相的师傅又见她漂亮就好心给便宜了一半,姑姑咬了咬牙,就照了一张,这是她年轻时唯一的一张照片,这一年,她18岁。第二年便遇见了我姑父。
因为村里一场年会,需要年轻好看的姑娘上台表演,就把姑姑挑了去,姑姑跟着学唱歌,学跳舞,她身体轻柔,又有天分,很快被当时的老师选了出来重点排练。村里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纷纷以帮着老师干活的名义套近乎。其中最出挑的就是姑父了,姑父高大帅气,聪明机警,哪有事哪到,有事帮着姑姑更是不在话下,有女孩嫉妒姑姑说姑姑坏话,姑父替姑姑出头打抱不平,是真真守护姑姑的骑士呀,换哪个小姑娘也受不了姑父的男友力哇。后来老师问姑姑要不要跟他去文工团,他不想埋没了这颗好苗子,姑姑想着家里的弟弟们无人照顾,不甘心却还是放弃了。
过了几年,喜结良缘。
与姑父相伴的十几年的日子里大抵是姑姑最省心,最幸福的日子了。
没错,只有十几年。
骑士守护了她十几年,就回到了天上。
我不知道姑姑是如何忍受丧夫之痛,一个人将两个儿子拉扯成人,于身心都是极大的创伤与负担。
小的时候去姑姑家玩,东墙上挂着菩萨,供着香火。北墙上则是姑父的遗像,照片上的姑父五官棱角分明,星目剑眉,的确英俊。姑姑每天都会把相片擦干净,摆放好,不时地看一眼,拜一拜菩萨,求菩萨给姑父找个好去处,也保佑儿子们平安健康,喜乐无忧。
有人说媒,家里也劝姑姑再嫁,两个儿子负担太重,她一个农村的女人家拿什么养活孩子。
或许是姑父对她太好,或许是姑姑对他执念太深,每每提起姑父,姑姑眼里都是我不懂的情深义重与恋恋不舍。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抛弃的姑娘,却永远思念她的情郎。
三十多年,姑姑至今都没有再嫁。
她还是忘不了她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