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同大朵大朵的花开,温暖地照在脸上。躺在学校的情人坡上,四周都是初草青涩的芬芳,隔着单薄的衬衫轻轻地扎着慵懒的身体,一如记忆里在田野上放肆地打滚。
天空干净得像是童话里的海,我喜欢这样的天,喜欢这样纯粹的清风,带着晶莹的水珠吹动我发梢,好像吹起一页页书扉,里面书写着十九年里小小女生的点点滴滴。
“果然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午后随意的畅想,乘坐在记忆列车上的我,看着时光两岸快速退去的景色,模糊成一束束光影。
似乎,十九年与短短五个字的打招呼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差别。
“嗯,你好!”我睁起眼睛看着身旁的薛司阳,他是我大学第一年的班长,挺拔的身子挡住了我所有的阳光,躺在他的影子里,阳光的温度一点点消散。
“这样对眼睛可不好,”薛司阳小心地坐了下来,确保他的影子能够完全遮住我的眼睛,“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课了呢!”
“嗯,不是很想去,”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受辅导员之托,来对我进行无聊的开导的。
我不喜欢辅导员,虽然他总是会语重心长的样子,多次对我进行不倦的教诲。可一直来,一言不发的我在他唾沫横飞时,总想捏住鼻子,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他那双老花镜。
透过他的老花镜,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我能清楚地看到一只扭曲肮脏的灵魂,身上溃烂,满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令我作呕的恶臭。
很多次,我都想问问辅导员能不能闻到那股臭味,可是他一说就不会停下来,我没有插嘴的机会,而且,我也感觉那样的问题会显得很不礼貌,也许他会误以为我在讥讽他没有洗澡。
其实长大以后,我就不是很喜欢看人家灵魂了,因为我知道灵魂都是喜欢孤独的,他们从来不理会我问候的笑容。我知道那种性格,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关下静静地发呆。我想灵魂都是和小时候的我一样吧,喜欢独处,这样,我也不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了。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薛司阳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连忙把眼睛闭上,撇过头去,对视如果超过三秒钟,我就会打扰到他眼睛里的小人了。
“不,谈不上喜不喜欢,所有的专业对我都一样,没有喜不喜欢。”
“哦,只是不喜欢上课吗?”薛司阳也撇过头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我正在心底盘算着怎样把他打发走,这么好的午后,要是他和带着老花眼镜的辅导员一样,唠叨个不休就麻烦了。可这时,我闭上的眼睛又感受到了阳光挡不住的明亮,真是很惊喜,我看见薛司阳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粘上的草屑,逆着光笑了笑,像是阳光里的温暖的结晶。
我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还好阳光足够耀眼,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好吧,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我帮你扛着!”
没有丝毫的停息,说完就转身走了,我想了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一句俗套的“谢谢”终究刚出口,就跌落在下颌处的草地上,又融化在了阳光里。
我想,他应该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哦!雪落。”
我转过了身,正对着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眼睛像是正在太阳底下消融的冰雪,我不知道自己是感觉到了温暖还是感觉到了寒冷,也许是一半温暖一半寒冷。他的眼睛和那张精致的脸总是让我陷入温暖与寒冷的迷糊之中。
他叫子虚,他的眼睛, 是这世上唯一一双我愿意也喜欢直视的眼睛,超过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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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子虚正对着我,侧躺着身子,笑起来眼睛眯得像是初一的新月,阳光下只能看见隐约的几道轮廓,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哼哼!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我假装生气,其实心里是很欢喜的,自从去外地上了大学,我就没有再见过子虚,已经好长时间了。
“我可是很辛苦才找到这的,你这个坏蛋,也不事先和我打声招呼,害我找了好久......”
我一把搂过子虚,像是小时候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我好想你哦,在这里都没有人和我说话。”
“现在也不是没人吗?”子虚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带着兰花幽香的鼻息,掉落在我脖颈处,凉丝丝得,“去阴凉处吧,在太阳底下我好难受。”
“就不,就不!难得一见的好阳光,我要好好享受享受,反正以前也是这样的......”
在十四岁的暑假,我遇见了子虚。那是个怎样的午后呢,阳光如河水般静静地流淌,整个世界都不知不觉得浸泡其中。放眼望去,海洋般的金色向日葵没完没了地绽出笑脸,如同一个个金色的太阳。
就是在那个午后,那个梦幻般美好的午后,我遇见了子虚,一个和我一样孤单的,水中的灵魂。
那个夏天,我站在忘川河的桥上,呆呆地望着闪着金光的水面,一边努力看清自己的影子,一边好奇地思寻着那则一代一代流传的传说。
我的母亲也曾在每个夏天不耐其烦地告诫我,小孩子是不可以靠近忘川的,更不可以看忘川里自己的倒影,因为呀忘川的倒影后面其实藏着个水鬼,它会一遍一遍喊你的名字,要是你回答了,它就会把你的影子拖进水里。那些影子被拖进水里的人,就再也不能见阳光了,他的身体会慢慢地融化在阳光里......
于是,我就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见了躲在我影子后面的,一遍一遍喊着我名字的,子虚。
我对着喊着雪落的子虚,露出了十四岁那年我的第一个笑容,“你好!”
那时候的子虚,脸色苍白的吓人,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袭淡淡的白衣在水中飘曳,眼神慌张。
第一天充当水鬼的子虚,就被我吓到了,不过后来他老是狡辩说,自己是惊到了不是吓到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对着水鬼傻笑的人。
子虚其实并不是水鬼,他只是一只漂泊的灵魂,流浪到了忘川,孤单的子虚于是就留了下来,和其中的水鬼生活在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是我推测的,子虚对自己成为假水鬼以前的事情都没了记忆。我知道从七岁开始我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遇见子虚的一年之后,我终于确信我看见的就是所谓的灵魂,那天,我得意地对子虚解释了一直困扰着他的身份之谜。
为此,子虚还特意把一只水鬼带到了我面前,问我能不能看见。结果很令我满意,看样子除了灵魂,我并看不见其他奇怪的东西。子虚也因为我帮他解开了身份的困扰而对我很是感激,虽然这并没对他有很多的帮助。
子虚不是水鬼,是个没有肉体的灵魂,我一直这样认为,他是不怕阳光的。
“雪落,”子虚尽量把他虚幻的身子贴近我小小的影子,“我最近发现自己好像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