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辛弃疾的一首词作,寥寥数语却道尽他饱经沧桑后的无奈与自嘲。
辛弃疾的一生可以用“英雄气短”来形容,他年少时豪情万丈,领兵打仗,励志驱逐外敌,奈何一生不受重用。
皇帝想起他了就给他个一官半职,美名其曰守护大宋疆土。一旦安逸了,就把他贬谪,流放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起起伏伏的一生,辛弃疾从最初年少的英雄气概,到年老后饱经沧桑的无奈感慨,一首诗又岂能说清道明?
不过是回忆当年的金戈铁马,聊以慰藉,再看如今的潦倒失意,偶尔自嘲,以此终了残生。
读到这首诗的时侯,我正在读高中,却也能被这首诗感动,掩卷长叹。相信每个人读这首诗或多或少都会有感慨。
这位每个人都一样,都一样在成长,在变化。所以总是最容易不断唏嘘感叹着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古往今来最不乏的便是这种感叹,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到“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莽长”;
从“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从“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还有一首诗更是写尽了人从年少到年老这一生中命运和心境的改变,破能引人长叹。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中国的诗词歌赋里这种事从来不少,却每每都能扣人心弦。
这便是所谓心境,心境,是环境改变了一颗心,还是心造就了境,这早已经无从辩起。
而从幼年到年少又道成年,心到底是变得坚强了还是脆弱了了呢?似乎是难以说清楚的。
若说变得坚强了,何以年少时无所畏惧,到了年老却总是忧思缠身,总是一副“鸾镜朱颜惊按换”的悲恸模样?似乎年老的人比年少的人更容易敏感。
记得小时候蹲在一边看母亲杀鱼,看得聚精会神,从剃掉鱼鳞到抠掉鱼鳃,再到开膛破肚挖出鱼肠,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那时只觉得好神奇呀,在一边搓手跃跃欲试,但是那时候母亲就像嫌弃小狗似的让我走远点,别碍事。
但是那样的步骤却被我深深记住,以至于后来看《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和赵敏、周芷若等人被困在冰火岛上,赵敏对着一条鱼束手无策,不停地砸着鱼脑袋时,只觉得,赵敏未免太矫情,刮鱼鳞,抠鱼鳃,划肚皮,多简单。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赵敏一点也不矫情。因为我自己也为了杀鱼而吓得几乎哭出来。
比她幸运的是,我知道杀鱼的步骤,小时候我似乎也杀过一次鱼,算是有经验的了。
但是年纪越大,懂的东西越多,脑子里想的东西越多,情感越发丰富细腻了起来,忍不住的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以至于把两条鱼提到水边时,我开始觉得难以下手,但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人不能一直这么矫情下去。
一咬牙,我伸出两指穿过鱼嘴和鱼鳃,把鱼扣在手中,按在石板上,方便刮鱼鳞。
可是刚刚刮了两下,鱼就全身抽搐,挣扎。说实话,杀死一个生命,我觉得最可怕的就是垂死的挣扎。
我忍不住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刽子手,不是刑场上的刽子手,而是监狱里,类似明朝锦衣卫那样残忍的刽子手,想尽办法去折磨它,却又让它死不了。
我想,要不我先把鱼给弄死吧,不然它得多受罪,当然我是不会像赵敏那样那些锤子把鱼敲晕的。我记得鱼是靠腮呼吸的,所以我决定先抠掉鱼鳃,这样它应该就会死了。
只是我没想到,扣鱼鳃让我心底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情绪全在这时候涌了上来,那一刻我几乎是要哭了。
因为鱼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容易抠下来,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尝试把鱼鳃拽出来,结果,“呲拉”一声,连带着鱼鳃还拽出一块晶白晶白的肉!
那一刻我觉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连胃里都忍不住抽得难受。
那块白肉看着无比瘆人,那是从鱼头里面抽出来的,让我联想到鱼的脑浆。尽管我不知道鱼到底有没有脑浆,我就是这么想了。
紧接着我一翻鱼身才发现下面流了一摊血,血色有深有浅,看着尤其触目惊心。我别开头,把鱼放进水中涮洗,一时间,青碧的水也被迅速染红一片。
那一刻我是崩溃的,我开始乞求着爸爸赶快回来吧,我要把鱼扔给他,我不想杀鱼了!
还有另一边的鱼鳃没有抠,病急乱投医,我用了最笨的法子企图让鱼晕过去。是的,我学了赵敏,拿着鱼刷用力地敲打鱼头,我想,或许可以把它敲晕,它就感觉不到疼了。
但是他的眼睛仍然圆溜溜地睁着,鱼鳍还是在时时抽动着,我到底下不去手把它的头敲烂。
人天生都有一种条件反射,就是面临危险的时候首先护住自己的头,我也一样,所以我也不喜欢谁打我的脑袋。
将心比心,我敲打鱼脑袋的时候,那一下一下的,就好像打在我自己的脑袋上,看着无比发虚。
最后,我不得不再接再厉,去抠下另一边鱼鳃。
事实上,爸爸没有回来,妈妈头晕得难受正在床上休息。我只能硬着头皮告诉自己:别矫情,别矫情,这些事你迟早都是要做的!
把手浸入冰凉的水中晃了晃,洗掉手中的血,开始割开鱼肚子。起初没有找对地方,半天割不开,试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了。
剖开鱼腹,我尽量忽视手上传来的触感,偏过头,把里面的东西都给掏了出来。最后拿清水涮一遍,一条鱼就这样处理干净了。
再拿起第二条鱼的时候,那条鱼差不多已经硬了,是我故意把它放在干涸的岸边让它窒息而亡的,不然它死不了就得忍受后面的那些痛苦。
如此一来,我再刮鱼鳞的时候就心无旁骛的多了,一切也顺利了很多。
很多香港武打片里面的警察都是一样的,他们总是在主角把敌人征服了才马后炮似的开着小车跑过来,举起手枪喝令:“不许动!”
我爸爸就是这种马后炮警察,老远的,他骑着小电驴悠悠地过来了。我抬头看了看,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终究是继续刮鱼鳞,第一条鱼那么恐怖都经历了,第二条鱼还怕什么?继续吧。
把两条鱼搞定后,妈妈竟然正坐在屋檐下跟爸爸闲话家常,我心里一阵灰暗,说好的头晕难受呢?说好的躺床上休息呢?
……
虽然已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了,很没用的,杀一次鱼矫情害怕成这样,下次不会了。
因为下一次我再也不杀鱼啦!直接买菜市场切好的!
我还考虑着,从此以后改吃素吧,罪孽深重啊。
骗谁呢,我自己都不相信霸王龙会改吃青草。
丁酉年
腊月二十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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