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叔

常叔,是一位护工。家是农村的,没有其他职业可干,只好出卖自己的力气,做了一个伺候人的活计,是人都知道,这种活最不好干,指不定会遇上什么样的人,怎么对付,怎么伺候。

他年龄虽然不是很大,但头发早已花白,高高隆起的颧骨衬托着一双下陷的小眼睛,有事没事儿的就咧开嘴乐呵乐呵,从来没见过常叔急过,永远都是不紧不慢。

虽然是农村出来的,虽然穷,但人绝对干净。讲究卫生!身上继续保留着勤快的好习惯,在他眼里,活,永远干不完,洗碗刷锅,扫地,倒垃圾,擦洗油烟机……没有停歇,让他休息一下吧,他就说不累。只能说,别在眼前晃悠了,都眼晕了,快坐下。他才能坐下片刻。

有次,家里包水饺,没有水饺皮了,给了他一块钱让他出去买点皮儿回来,结果人家买回一块钱的肉馅儿了,真不知道他和店老板怎么沟通交流的。只知道,他回来后说,哎,人家不愿卖给咱……

常叔念过书,没几年,到后来,一直没有逮着念书写字的机会,几十年过去了,那些当年学会的字都慢慢还回去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文盲。

常叔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他下面呢,还有四个弟弟。可想而知,当年,家里应该是多么的贫穷。据他讲,年轻的时候,去东北了,跟着一个亲戚干活,在那干了四五年。这期间,弟弟们都谈上对象了,三个还结婚了。可能是结婚结的把家底翻了个遍,底朝天了吧,等常叔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就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是再也没有。从此,光棍到现在。他,不得不说是个好人,在东北的这几年,挣钱了吗?肯定挣了,不惜力气肯吃苦的,能不挣钱!攒下钱了吗?没有。为啥?他说,他的那个在东北的亲戚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孩子还上学,自己挣了钱,除了必要的开支,都把钱给了那个亲戚!多么具有爱心的憨厚实诚人!

我想,没有钱,也是他光棍的一个大原因吧。

难道他不在乎钱吗?

这些年,他外出干护工,也挣钱了,只不过,雇主家把钱都打给他四弟了。常叔讲,四弟帮我攒着钱,等我老了后好用啊。他的姐姐,弟弟们都结婚生子了,有的都有孙子了,只有常叔孑然一人,常年外地打工为生。吃住都在雇主家里,穿的衣服也都是这个或那个雇主给的,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钱,甚至一块钱都没有!

没有钱怎么过活呢?不干护工的日子里,常叔就在家里吃饱了闲玩,困了就去睡。他的弟弟们都不让他干活,他们将养他到老。

也就是他的年代吧,能忍让,再忍让,看着兄弟姊妹们一个个成人,而自己将会孤独到老。放在现如今的社会时代,兄弟们之间还会这么谦让、团结?有了利益,没了亲情!

常叔照顾了我岳父一年半吧,让我们全都满意,不仅是我们,还有他照顾的上家家人也都通过我们联系他,来看望常叔,表达谢意。大家说好,才是真的好。常叔就在用他接近傻气的行动来做人做事,不计回报的付出,没有牢骚,任劳任怨。

在岳父生前最后的一段时光里,我和常叔聊天,说,常叔,你伺候地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他说,哎,不好不好,伺候的俺哥哥不好。

一句自谦的话,或许还有点自我批评的意味。但这是最平实的话语,发自内心深处的不经过滤和修饰的话语,才让人感动,温暖人心。

常叔干护工有些年头了,有的是看护到去世,病人和家属无不满意。都在给常叔介绍新的下家,人好了,就是抢手货,都被挖墙脚挖到医院里头来了。岳父住院的那段时间,就有人来忽悠常叔,想挖他走。只不过他们不了解常叔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所以就没能成功过。

基于他对老人的照顾和看护非常好,我们时不时的还给他买新衣服穿。我问他有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说出来,我买给他,算是他对我岳父照顾的一个回报吧。结果,常叔说啥都不要。

就这样,

常叔被他五弟给接回家了,我对他的诺言没有因他回家而失效,会继续生效,直到我买给他为止。要不然,成了心里的一个事儿,挂念着,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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