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夏天悄悄过去,没有小秘密

花火大会

在日本的夏天,少不得要去夏日祭看一看花火大会。

上一周,入乡随俗地赶了两场的热闹,湖水祭和港祭。一个在湖边,一个在海边。

无论主题如何不同,体现“祭”的关键词却是很鲜明的:浴衣、花火、红白小灯笼。

岛国人民一向是很擅长搞这种渲染气氛的事情的。

港祭的花火据说是函馆最大型的,踩着音乐节奏的海上花火。这是我前年也看过的,只不过上回在另一个方位,没听到音乐,那次身边坐着的是温柔贤惠的日本女博士,而这回是活泼可爱的中国女博士。

这场花火还是给我惊喜了,当这个夏天里我单曲循环了无数遍的《打上花火》响起来的时候,我有一点感动得想哭,歌词和旋律都应景的很,似乎就是我听歌时幻想过的一样,于是那个瞬间我的美梦成了真。

湖水祭在大沼公园,傍晚天色已经昏暗的时候,人们往湖里放祈福灯,橘色的四方形的灯盏悠悠地漂在水面上,隐隐绰绰能看到灯罩上黑色的墨迹,是灯的主人写给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或宠物的话。

那天水汽很大,烟雾缭绕,倒是不太看得清放灯人的面目,只觉得人们低头的样子很是虔诚。

其实直到祭的最后,我也没见着那些灯漂到多远的地方,试着冷静地揣度它们是否真的能够传到放灯人的心意。不过作为旁观者的我,毕竟事不关己也没太过深究,只是拿起相机记录而已,但或许在湖边的人,他们是相信手里的灯的。

除了水灯,湖水祭还放孔明灯。

只不过组织者出于对环境保护的考虑,把罩子里的蜡烛换成了LED灯,在灯上安了风筝一般的线。

然后在某时某刻,人群便开始倒数,然后齐齐地放出了根本也就离不开的灯。我觉得他们过于仪式化又过于小心谨慎,拍下看似唯美的场景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要浪漫却又不能肆意,要和天空说话却又不给传话的灯自由,想跟自然融为一体却又不免破坏环境,是不是把问题看透彻以后,现实反而更显得矛盾而无法两全。

有时候倒不如不明白不管不顾的好一些。

不管怎么说,我是很喜欢日本的这些夏日祭的,理由很荒谬,它们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夏天,尤其是在我们赶着去祭典主会场的路上的时候,步履飞快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两边买东西的铺子和玩游戏的摊子,穿过傍晚的空气里潮湿闷热的暑气。

那时候,我住的新村里也是有类似的“祭”的,名字不一样,从福州话翻译过来大概是“菩萨诞”的意思。

邻里都出了钱,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给新村的庙里的菩萨庆祝生日,保平安讨吉利。每家每户都会被分到“太平包”,比早上吃的白糖馅儿的包子大许多,面上的正中还点个红点儿,我一直认定那是就是开了光的神包子。

接着就下楼吃酒席去,每一道菜都有好听的名字预示着各种好兆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每吃酒的时候,奶奶就会赶紧给我舀一勺的鹌鹑蛋,说“小孩子吃了就会平平安安的”。

可我没什么心思在吃的上头,只顾着和平时都不能怎么玩儿的小伙伴交流感情。

我们小孩子最在意的,还是大家会请来的戏班子,他们一般会搭台唱三天的戏,地道的闽剧,怕你听不懂,两旁还带有普通话翻译的字幕。

每每到唱戏的日子,我就一改往日吃饭慢吞吞的毛病,呼噜呼噜几口就结束了“战斗”,扛着小椅子就往楼下冲去,生怕我这个矮子错过了前排的好位子,一晚上就只能在后头踮脚干着急了。

当然后头也有后头的精彩,卖冰棍的小车只要一推过来,我就嘴馋眼馋地开始想法儿跟大人要钱去买了。

5毛钱,就可以吃到最便宜又最好吃的盐水冰棍了,运气好的话,能吃两根。因为大人总怕小孩吃多拉肚子,管得紧呢。

有时候,我们还结伴到后台去看那些角儿化妆,觉得他们和普通人好不一样,自己长大以后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化这样的大粉脸。

但是也不过是这样想着,从来都没胆子和他们搭话,长大了更没胆子化什么大粉脸。

新村里的菩萨诞,大概是每年夏天我最大的期盼。没有XX地区最大型的名头,只不过是楼上楼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们聚在一起,敲锣打鼓放炮仗地闹上一闹,在难耐的暑天里添上一把火,成为整个夏日的高潮。

那几天,平日里触不到的神秘都被揭开了面纱,平日里不怎么一块儿玩的小孩也都聚在了一起,好像所有的任性都能被理解,所有的管束都变得松散。

后来的几年,我最喜欢看的唱戏从三天缩短到两天,从两天到一天,终究是没有了。

新村里的老人也渐渐少了,小孩也渐渐长大了,我也不住在那儿很久了,或许还记得菩萨诞的旧人都没多少了。

而夏日仍旧是一寸寸被推移延长的时光。

我已经意识到记忆里的夏天很遥远了,当下与过往的偏差甚至让我一度怀疑,那些过往的夏日是否真实的存在,又或许是如今的夏日不过是瞒天过海的六耳猕猴,而我还留在那段模糊又深刻的时光里,在可以漫长享用而没有限制的暑假里等着被我妈叫醒。

我甚至已经离开我熟悉的故土,过着同过去的年岁迥然不同的夏天。只能凭借着偶然间,与过去的某个记忆点怦然重合的蛛丝马迹,重温旧梦。

比如空调猛开的出租车里茉莉花的气味,比如擦肩而过的人还湿着头发身上带着痱子粉和花露水的香气,比如7点的白昼和并不凉爽的晚风,比如脚下地面的热气和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温热的水。

这些回忆毫无意义,短暂又虚无,但我却在捕捉到的瞬间感到一种漫长的欢愉。

好像与夏天有关的日子,都带着声响,是风扇也是花火,是戏文也是海浪。

我们家乡的夏天是很长的,清明就开始热了,而国庆结束了都还不见得有寒意。以致于我一度误以为4月属于夏天,我是生在夏天的,所以开始了盲目的迷信的对夏天的喜欢。

现在所在的城市里,4月就是4月该有的春意,从来找不到夏日的头绪。

起床的时候看了今天的天气,最高21摄氏度。

你看,北海道的夏天,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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