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天?上一个礼拜日吗?喔,不对,我也没仔细留意究竟是从何时起,磨坊旁边的紫薇树开花了,满树都扎起了一簇簇紫红的花朵,耀眼、明丽,有天涯云海那样的一团色彩。空气里,溢满柔香,味息清和,虽不及茉莉淡雅温切的流香那样迷人,但也闻着舒适。大抵这柔香是沾过蜜浆,甜,要不怎见得几只又几只的蜂子成日在花朵上嗡鸣。
赏花之余,我随手拮下一枝紫薇花,与这夏日骄阳,一同给握住。或许,生命之璀璨,从一棵树上而开始,一棵花球摇曳的紫薇树。观赏这些紫薇花,我的心情在愉快中跳跃,平常见路边一丛野莓熟红,我都忍不住内心的惊讶欣喜,何况见到此番紫薇壮景。
凝望这一棵紫薇树,难道我不应该发出惊叹的声音吗?我为紫薇花做些什么好,要不拍响掌声,让它听见有人赞赏它的美丽?或者,我干脆用相机镜头记录这一刻的紫薇花,留下一张照片。我显得有些慌乱,眼前所见,又不会转瞬即逝,紧张感,未免太过。大概是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以至于将自己捆束得沉重阴郁,看见了紫薇花,内心才如此释然痛快些。
想象不出,磨坊这棵紫薇如何由来,生长在这多久,几年,几十个月,谁知道它经历多少欢兴多少落寞。路过紫薇树下的人,似我这般驻足细看的,不多吧,我也只是个感伤的小人物,再普通不过,恰恰生了这么呆滞的双眼,看某事某物,容易注目投入,忘乎所以。
紫薇花和我,都是独自生活在一块天地中的生命,它,若要伸开一片细滑嫩绿的叶子,必定也不让人发现。紫薇花说:"我生长出我的叶子,从来不是为别人绿了又绿啊,有没有人看,我依然长我的叶子、开花呀。"紫薇长出叶子,以及开花、落谢,从不需要纠结于是否有旁观者,有人观赏它的花朵,就供以秀容妙姿,假便无人留心察觉,则孤芳自赏独享华彩。
令我欣喜诧异的紫薇花,使我不禁想起个人的忧患所遇。我不是也孕育自己的花蕾,但在途中,无论是周围市井之徒的杂音侧目,还是许我以所谓期盼目光的往来"友人",多了。有人等待花开后的惊艳,欢呼雀跃,也有人在等待花开后的窘相,翻眼漠视。那些人眼睛深处的喜恶,全凭自我的主观臆断,我倒佩服这些旁观者,因为他们有一种本事,可把原本美丽的事给抹黑毁坏,拉到暗黑处踩弃,也可将俗流底下的丑事重新牵回装扮,倒置黑白。
紫薇树,它生在磨坊边,又扎根在贫瘠、干瘪的土壤里,与世间众生其他繁花相较,难视作高雅之物。不过,紫薇既已开出灿烂的花朵,至少它足以证明,作为一棵树,会开花的树,紫薇显然完成了这份大自然交托给它的任务。而外界评价与否,紫薇花早就听到了那些声音,随处繁花,我自芬芳,这是紫薇树的写意。我终于按捺不住感动,想着想着,竟落下掩藏已久的眼泪。
人间再美好的事物,也会有芳歇的那天,所有的盛开,都是为这个世界短暂地贡献一幕,旧的尽管消亡去,新的又迅速接上。我赏紫薇的兴头,在尽情热涨,毕竟一年到头,也只有一个季节可以看见紫薇花啊,待尽之后,寻不着喽。
拮下的那枝紫薇,我选择带走,把它挂在窗户的钉头上风干,提醒自己何时何地都不忘积蓄养分和力量,继续朝旁观者的声响中镇定有力地走去。我一如从前,没为博别人欢喜喝彩做出何等鄙俗之举,也未曾低头混于泥淖。我要开花,我要成为一个即使无人问津,也那么平和那么快乐的人。
今日所见紫薇盛景,触发我更多的思考,就让它们继续灿烂着,我再弥留半会儿,也该离开树下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