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里,我看了很多树,也画了不少树。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因为画树才更关注树,并渐生敬慕。
树是风景的一部分,树也是学画要重点突破的门类。树是主角,也可以是点缀,但无树不成景。
树在自然界里,其实是柔软的物种。风来了摇它,雷来了击它,雨来了淋它。酷暑里它享受日烤,寒霜里它承受冰冻。风撕雨折,无遮无挡,它站立着,与众树一起,或独自成景。
千年古柏、千年古榕、千年古栗……人们形容一棵树历经久远,大约是以千百年记。无论枝繁叶茂,或斑驳陆离;无论虬曲满地,或高耸入云;无论苍老剥裂,或果实累累;都足以让人心生敬畏。站在树下,我甚至连呼吸也不能畅快了,眼睛也有点不敢直视,四周静穆心脏似乎能停止跳动。历千年苦逼而不倒不灭,这是多少种怎样的体验?除了立定脚跟,它还有其他选择?
敬畏自然,如果你能去看一株老树、如果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甚至一峰嵯峨,会一下子触碰你,莫名打动你,像有东西在心里涌动,满满地却说不出。有口无言,出语怕是冒犯。
在这样的树下,我是不能久待的。在这样的树下,人是太小了。它是一尊神,无畏无惧,心存天地,淡看风云。它的强大,足以与日月江河并立共荣。它纹丝不动,只固守着脚下的土地瘠岩,接纳流云山岚。
在这样的树下,我想哭。不是悲哀,是感动。还有畏惧。
它静默无言,这比喋喋不休更让人恐慌。
有一首歌叫《好大一棵树》,很多人都哼唱过,在一定时期里,它是人生的激励。人,想站立成一棵树。寒霜压不倒,风雨摧不垮。众生如众树,人与树,真的非常相像,从某种意义上说。
除了极少数的品种,大多树都是弯曲交错着枝条生长的。树与树之间,穿插揖让,它们懂得共享蓝天雾霭,和谐互生。如果它只是一棵,那一定自由铺开,舒展枝叶,状如华冠。
树有千姿百态,叶有万种风情。树生叶,叶护树。同样吸收,同样吐纳。叶,像一个个小手掌,让树丰富,充满生机和希望。叶就像人的知识和涵养。日积月累,在秋天里丰盛,在冬天里贮藏。
人们习惯于秋天看树。
秋天里的树,是格外多姿的。火红的枫树、金黄的银杏、红中洇黄的栌树、黄中带绿的柿树、一碧到底不改初衷的柏树……组成一个多彩的世界。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遥望山脊,像戴了一顶顶红帽子。等你攀援其上、置身其中间,会在闪着太阳般光芒的枝叶间悸动不已!它比春天的花更绚烂、比恋人的眼更炽烈、比醇香的酒更浓郁……你犹如塞进灶膛的一把柴禾,瞬间就被点燃了。
静心回味的时候,这些灿然景象又宛若被精调细烹、小火慢炖熬进汤汁添了营养的地道美味,让你尝而难忘,想一再流连。
把秋天比作织锦、比作图画,似乎都不能涵盖它的美。树叶纷繁跳跃的色彩,使它太生动了!
当树叶剥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你是不是觉得不美了呢?但我更欣赏这时候的树——它美在了内涵,生命的含蓄与顽强在此刻才开始体现。
季节进入严冬,人们呵气成霜,你看那些树,在原野上,赫然挺立的背影,孤独然而傲岸,充满着任尔东南西北风的自信与倔强。
它不动声色地袖藏襟掖,蓄积着给养,静待春来。
如果你敬畏自然,就去看树吧!山与树相依,树与天相接,大地不再单薄,世界因此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