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原上的早晨天亮的比较早,老王照旧是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醒来,穿上上衣后将下身的粗布大裤衩习惯性的往干瘦的胯骨上提了提,开了房门上了趟茅房,回来后脱了鞋坐在炕上背靠着墙,在枕头旁拿起昨天下午谝闲传时卷好的卷烟,将烟夹在左手的两个指头缝里,又拿起洋火取出一根火柴,在洋火匣上划了一道,扑的一声火苗冒了出来在灰暗的房子瞬间闪过一道亮光。老王将卷烟点着后吹灭了右手捏着的洋火把,一股青烟在空中慢慢四散游走开来。扔掉洋火把后老王猛咂了几口卷烟从嘴里吐出浓白色呛人的烟雾来。这时睡在身旁背对着老王的老伴连身也不转便嘟囔着:“抽、抽、抽,每天早上跟个瘟神一样自己睡不着了就祸害地旁人也包睡,要抽出去抽去”。老王斜眼看了看老伴笑了笑没吭声,继续抽着,他知道老伴是随口嘟囔的没有啥事。因为这话如同老王抽烟一样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用老王的话说就属于干打雷不下雨。
……王伯在屋麽?赶紧开门。
老王突然听到有人在急促的敲打着自家的大门,他便扭过头来问老伴:屋里家,谁这早滴敲门弄啥呢?老王的老伴也好奇地自言自语道:“就是么,谁这早的不睡觉有啥事呢”。一边说着老王和老伴各自快速穿好衣服后,老王便让自己的老伴去开大门,他自己则急忙爬到窗台上隔着窗纱玻璃向大门口望去。大门打开后老王远远看到一个小伙头上缠着一缕白孝布,由于天还没有亮透,没看清来人模样,只听到一句声音问道:“婶、我王伯起来么,把我“哒”老了”。听来人说话声音像是牛娃,老王瞬间猛的吃了一惊坐在炕上愣了半天,嘴里不由自己说到:“吆、咋把我伙走了”。等到老王缓过神来时老伴已经将一个小伙带进屋里,这时老王在灯光的照明下才清楚的看到了小伙的面容,真的是牛娃。只见牛娃脸上仍有未擦干的眼泪在灯光的照射下将两个脸上照的明光发亮。
牛娃见到老王后越发地难过了,忍住将要流下的眼泪,说了句:“伯、我“哒”不在了。他临走时叮咛我,在他“倒头”以后让我叫你过去商量给他打墓的事”。老王听到牛娃说的这两句话后瞬间心里一阵难受,眼睛一酸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好、好、伯知道了,我娃先回去伯随后就来”,老王说罢便和老伴一起将牛娃送出了自家大门,老王回家后坐在炕沿上和老伴说道:“前几天就听人说牛娃带他爸去县城看病去了,我还想着没啥要紧的事,准备这两日忙完再去看看他,谁想到咋这快滴”。老伴对着老王说道:“行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洗把脸赶紧过去看看有啥帮忙的地方也好给娃出出主意”。于是老王便急忙将毛巾在昨晚脸盆洗过脸后未有倒掉的水里沾了沾,在脸上胡乱次了几下,便一把抓起塑料袋里装好的卷烟,装到口袋后快速地出了自家的大门向村子西头急匆匆地走去。
老王口中所说的“我伙”也就是牛娃他“哒”王有财。老哥两的关系应该算在村里是最好的,就每年地里的那些农活:割麦、犁地、收秋、播种、老哥两都是相互的帮忙从来不分你我。平日到对方家去要是碰到了饭口时间,就会被强拉硬拽地留下来吃了饭才能走。更值得一提的就是村里只要有老人不在了,在鲸鱼沟里“打墓”挖土这种出力的累活自然是少不了这哥两的参与。原上人习惯将给故去的人“挖墓”叫作“打墓”,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因为乡党们都知道这种活不光是出力还得是很有技术的,更不是一般人能拿下的活。村里人都知道他两人干活是个细详人,有他们两人搭伴在一起干活人放心。老王所在的村子是靠着鲸鱼沟坡塄的最南头,只要本村里有人过世不用说老王和王有财都会自告奋勇滴带领几个人去沟里“打墓”。王有财经常在给乡党帮忙下沟“打墓”的路上还会开玩笑的对老王说:“你看这沟塄上每层睡着的老人大多数的“房”都是咱两盖的,看以后谁给咱两盖呀!老王便大声说到:“包害怕,咱两谁最后走任务就交给谁”。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比谁都知道干这个活的难长,是又操心又费力气。其实每次在“打墓”的过程当中他们两个的手艺是不差上下的,两个人随口都能说出“打墓”时要挖多深、要打多长、“黑堂门”的闯门要留多厚才能更好闯开。这些看似简单的活对他们两个来说经验和手法已经深深地砸在了双方的脑子里。
平时从村东头老王家去西头王有财家串门的路少说也得走上二十几分钟,可今早老王却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路小跑到了王有财家门口。老王在王有财的家门口来回走了几步,他还是心里不怎么接受牛娃他“哒”自己的伙计王有财去世的事。可是当老王抬头看到了王有财家门楼正中央的门框上贴着的打有窟窿眼的黄色麻紙钱时,老王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老王此时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牛娃他“哒”我”伙”的确是死了且已经死的僵僵地了。
老王直着两眼看着正房里大庭放着的灵堂上两根白蜡噗噗地冒着火苗在不停摆动着,他快步走进前去看到了王有财那张戴着礼帽微笑着的照片,想起了他哥两以前开玩笑说的“咱两谁先走了“打墓”的任务就留给对方”没想到当初随口开玩笑说的话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的事情。瞬间老王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止不住地顺着脸上流在了嘴角最后掉在水泥地面上溅的粉碎。老王吸了下鼻涕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慢慢从灵桌上拿起三根紫香在白色蜡烛跳动着的火苗上点燃后轻轻扇灭香头然着的火苗,三缕青烟由香头慢慢散开在王有财的照片前来回游走,老王便恭恭敬敬地将三根紫香插到了香炉里,然后在灵桌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后便从灵堂桌子右边走到了停着王有财的尸体旁,看到用两条长板凳架着一扇门板上已经直直地躺着穿好了“老衣”,用红绳绑好了双脚又盖着一床大红绸子面被子的王有财,他的脸上此时已经被一张蒙脸的黄麻紙盖着,看不到人的模样。老王便用手轻轻揭起麻紙看到了王有财那张蜡黄蜡黄的脸,紧闭着眼睛颧骨高突、两边的脸皮已经吸了进去,无有血色地嘴唇上含着一个穿有红绳的麻钱。“死了、死了,老王心里在无数遍的念叨着”。他用手给王有财将脖子口的领子整了整放大声喊了句:“伙……你咋就不吭一声先走了”。说罢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时地牛娃越发伤心难过也放声大哭了起来,门中的几位嫂子赶忙过来将老王和牛娃一同扶着劝说着让都不要太伤心。老王随后在乡党的搀扶下来到了里屋见到了正坐在炕上和村里几个年长嫂子们都在忙着给“孝子”拧紙带的王有财老伴,他便叫了声:嫂子……就坐在炕沿上用手擦着眼泪。牛娃他妈此时已经很平静地坐在炕上,明显能看出那双眼睛发红的厉害,估计都不知哭了多少回。……“娃他伯,牛娃他爸临走给我叮咛说他走了后让你看着让乡党帮忙给他把墓“打”好,说是你年龄也来了,让你不用动手就是亲自看着让乡党帮忙给弄好就行。有你亲自操心着,他到了那边心里也踏实”。牛娃妈说罢看着老王。老王立即说:“老嫂子,你说的啥话吗、牛娃他“哒”和我如同兄弟,情同手足,这事就是他临走时不说我都是肯定要亲自动手的事情,何况我们一起给村里地老人打了那么多年的墓,他的心思我最清楚。他是个细详人,不放心别人,我一定会给我老哥把墓打地宽敞敞滴,让他住着自在放心,你就放心吧”。
牛娃他妈便放心地点着头,喊着牛娃让招呼老王赶紧喝水吃烟。“不了、不了”,老王说着话忙起身往院子走,这时牛娃双手端着拆开的整盒“猴王”烟一根一根地放在盘子里伸到老王面前说:“伯、你先抽烟”。老王忙用手从口袋掏出来时从家里带的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根卷好地卷烟在牛娃眼前晃了晃说:伯经常抽这“汗烟”都习惯了,那种紙烟麽劲,你不管了去给我找几根竹竿来我有用。牛娃忙放下紙烟盘跑到后院找来几根竹竿递给老了王。老王拿起竹竿走到放在院子准备刷黑漆的棺材前用几根竹竿量好了棺材整体的长短,高底后将量好的几根竹竿用绳子绑好放到墙角并给牛娃叮咛好不要弄丢了。随后咂着卷烟背着手出了牛娃家的大门去找帮忙拉下手的人去了。这次老王是亲自挑选人手,他决定一定要给王有财将墓打的好好的,也不辜负他老哥临走时的嘱托。
老王在村里转了几圈,在几家屋里来回的出出进进最后敲定好了几个年轻人和他一起干活,一来是年轻人干活麻利,二来老王心里也想着将他和王有财干了几十年的这个体力技术活有个传承,免得以后年轻人都不懂这里面的讲究。“打墓”的事情定好了,是吃完中午饭后就起身下沟开始动土开挖。
老王快速的回到自己家里给老伴招呼着让赶快做饭,吃完饭就要去牛娃家忙活,并一再嘱托自己老伴这几天要勤帮牛娃他妈,免得老婆手忙脚乱。老王的老板忙点头答应着就开始动手做饭。老王此刻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大口抽着卷烟,烟雾将老王的头顶团团围住。老王眯着双眼将头靠在头油蹭的已经发黄的墙上,脑子里构思着怎样来给自己的好伙计将他人生最后的这个落脚地修得更好。这时老伴已经快速地将饭做好端了过来递到老王手里后说道:你赶快吃,吃饱了就赶紧叫上人抓紧时间去,既然牛娃他爸这么信任你,能将他最后的心愿托付于你,而且你两关系又这么好的,这次你可要认真把这趟差事做好,也不枉你两个好了这几十年,说罢又将一瓣蒜塞到老王手里后转身又走进厨房忙活去了。老王端起老伴擀的这一老碗“方片子面”就着蒜狼吞虎咽的吃完后让老伴又给碗里舀了勺面汤,用筷子将碗里的面渣渣全部划到面汤里搅了搅大口咣当咣当地喝完后将嘴用手抹了一遍,将碗筷放到炕头的柜盖上扭头向厨房正在忙活的老伴说了声,便从后院墙上取下“打墓”用的掘头、掀、等家具,用绳子捆到一起扛在肩上快步向牛娃家走去。
此时已是中午,老王来到牛娃家看到院子已经聚集了前来帮忙的乡党。老王便和乡党们相互点头打招呼,这时不知谁喊了声:“老王,这次就看你这老把式的手艺了”。老王扭头望去原来是村里红白喜事的总管笑着向他说话呢。老王笑着说到:“那是肯定了么,这次是给我“伙”盖“房”呢,肯定要咱自己亲手整才放心”。这时老王提前通知的几个年轻小伙也都来了,老王就赶忙安排他们几个拿家具,然后又叮咛另一个人将提前用来量好棺材尺寸的竹竿记着带上,自己取来一个不大的笼子从设立的“礼房”里向管事的人要了一串炮,一对白蜡和一把香,又在院子用铲子抄了些白石灰粉装在一个袋子放到笼子里。自己将笼子挎在胳膊上便和他选中的那几个年轻小伙一起向村子后面鲸鱼沟的坟园走去。
牛娃是领路人,在去沟里的路上牛娃对老王说:“伯,我“哒”以前和我在沟里割菜籽时向我说过,他以后不在了就将他埋在自己家的菜子地里,他要时刻看到自家的庄稼长的咋样,丰收没丰收”。老王低着头说了句:“牛娃,你“哒”喔是个勤快人,出了一辈子力,现在他想埋在哪你就随着他,这样他走了也更安心”。牛娃边走边点着头。老王则不时地回过头向跟在他身后的小伙们提醒着注意脚下,不要把谁摔倒了。很快老王连同一伙人在牛娃的引领下来到了牛娃家的菜籽地里,油菜籽刚收割完时间不长,地里的菜籽杆茬子一个个还直挺挺地乍在地面上。老王将笼子放下后站在沟塄让用眼睛将远远对面北原的沟塄看了一遍对着牛娃说道:“娃,你“哒”聪明着呢,这块地方是块好地,怪不得你“哒”早早都给你叮咛了”。这时牛娃和其余的几个人都一头雾水好奇的同声问道:“伯、你咋看这是一块好地”?老王说到:“你这伙娃们还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一个好的墓地和风水是有很大关系的,人老了后躺在墓地的棺材里死者的脚要登着对面沟塄的川道里,这样才是最好的地方,对后世儿孙好”。牛娃和其余几个人听后顺着老王手指的方向望去,牛娃家的菜籽地刚好对着远处对面北原上一个很大的两片沟塄夹角的川道里。牛娃心里暗暗佩服老王的本事,更佩服他“哒”独到的眼光。
(下篇)
牛娃将老王他们带到目的地后便给老王他们放了几盒烟后对老王说:“伯、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那我就先回了,家里事还等着安排呢”。说完就急匆匆的向家里走去。老王则忙着从来时提的笼里取出香蜡点燃,将一串鞭炮放了后便用带来的石灰洒了一个墓地的大体形状,并亲自用铁掀翻开了给王有财“打墓”的第一掀土。随后几个年轻小伙在老王的带领下快速而有序地进行着“打墓”挖土的工作。
在农村一般“打墓”时先要直挖一个长方形的坑,人们叫它“明厅”,在“明厅”挖到一定深度后就会开始向内掏一个窑洞,这个窑洞就叫“黑堂”也就是放棺材的地方。老王将来时带的长竹竿在地上大体比划了一下后就命令加快速度,争取第一天将“明厅”的大形先挖出来。在老王看来这还不算是什么技术活,他就指挥着年轻人干,能让这些年轻人亲自动手,这个手艺以后就好有传承的人了,这才是老王真正的心里打算。到底都是些年轻小伙,在老王的亲自指导和督促下到天快黑时“明厅”都即将成形。老王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他们说:“咱们今就到这吧……回,明天继续”。随后一帮人将所有家具都放到开挖一半的“明厅”里,便一起连说带谝的向回走。
回到牛娃家后,家里的乡党们早已将酒菜主食准备齐备,老王同其余人刚走近院子就听到总管大声喊到:“咱们的“土司”回来了,赶紧让洗手坐席”。“土司”在原上的农村是人们对给老人“打墓”的这些人的尊称。老王同其余人洗罢脸手之后坐在席上,这时老王身旁“打墓”的一个小伙给他同等的一个帮忙的伙计招手让也来和自己一起吃,那小伙坐在远处没动,老王也顺便说声让招呼着坐在一起吃。“你们出了力辛苦,他们咋能和你们一起吃呢,赶快动筷子,其余乡党不用管,你们吃完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还干活呢”。只见总管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对着老王说道。老王对这些讲究也从不在意,他总认为自己就是给乡党帮忙呢,没有啥,可是乡党们知道在“打墓”的这几天里“土司”们的伙食是必须要好的,酒,凉菜,热菜,主食都是要备齐的,乡党们就是几个普通的菜即可。这都是从老辈人那里一辈辈传下来的,一直延续至今。
老王和几个人估计是出了力都饿了很快就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几个打墓的年轻人还都还在喝酒聊天,可老王就显得有点困乏了,毕竟年龄不饶人。他对着桌上几个人说:“你们也赶快吃完少喝点,回去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要下沟呢。我就先回了”。其余人都点点头,准备着起身回家,牛娃则在门口拿着烟招呼着乡党让都回去早点休息,再说些感谢之类的话。老王走到门口时牛娃执意要送他回去,老王摆摆手说:“我娃不送了,赶紧回,我自己能成”。说完背着手朝村子东头自家房子地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家老王和老伴躺在炕上简单说了几句话后翻了个身便睡了,不一会老王的鼾声就响了起来,在静悄悄的房屋里显得声音很大和墙上钟表发出曾、曾、声混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还是五点半这个时间老王却已经起床了,和平日不同的是今早没有披着上衣靠在墙上抽烟,而是快速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就往牛娃家走去。到了牛娃家后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凳子上抽着卷烟等着人到齐后就动身。不一会那几个小伙都来了,老王看了看站起身喝了口茶就准备走,这时牛娃过来说:“伯,包急,家里给你们几个人一人打了两个鸡蛋吃了再走”。老王瞬间瞪大眼睛说到:“谁让打的,咱们村从来都没有这规矩,怎么还吃起鸡蛋了”。牛娃赶忙说:“伯,你包急,这是我妈叮咛的,说是你们出力辛苦,必须要吃了再下沟干活”。说话的同时几碗荷包蛋都已经让家人端到了桌子上,摆好了筷子,放在了老王他们面前。老王没办法便转过头对几个年轻人说:“那咱们就吃了吧,吃完赶紧走”。然后又对牛娃说:“娃,我和你“哒”以前给乡党帮忙时从来不搞这些,明早就不要再弄了,不然伯就嘈了”。这时牛娃难为地点点头。老王他们几个人走到大门口时转过身来又对牛娃说:“牛娃,今晌午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饭让简单做一下送到沟里来,我们就在沟里吃了节省时间”。牛娃感激地点着头又一同将老王他们送出了大门。
今天是王有财去世的第二天,原上人在家停灵有三天、五天、七日、这一说。牛娃家给他“哒”选的是五天,这个时间对“打墓”的老王来说很足够。老王对手下人说:“咱们今天将“明厅”打起来后争取将“黑堂”也挖出个形来,争取后天就打好,让墓子晾晒上一天,这样墓里面就不潮湿了。小伙子们也都很听话都很卖力,半天时间彻底将“明厅”打好了,老王看了看高兴地说了声“好……深度够了,开始打“黑堂”。只见他拿了一根木橛来到了靠土塄的地方对着挖好的“明厅”正中,将木橛用砖头使劲砸了进去,又跑到墓子中央看了看,点了点头便下到了墓子的底下,用“掘头”开始在靠着坡塄的土上画了一个窑洞的形状。这时一个小伙问道:“叔,你给上面砸个木橛弄啥呢”?老王笑着说:“这是打“黑堂”时的中心线,免得打斜了”。几个小伙都同时点了点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老王很麻利的将“黑堂”的形状挖了出来,那些小伙都想让老王多休息会……“叔你歇哈,让我们来,你在上面指挥着就行了”。老王很高兴也很满意他这次挑选地这些娃们家,都很卖力气。老王这下放心了,他和王有财的手艺有了传承人了。
几个人不知不觉挖到了晌午的吃饭时间,这时看到牛娃和一个人帮忙提着饭向老王他们走了过来,到了墓地老王让牛娃看给他“哒”打的墓咋样,牛娃很满意,让都赶快吃饭。老王一伙很快吃完后,几个人又开始了挖墓取土的工作,直到天色已晚才一起收拾了家具,回到牛娃家后用了晚饭,和乡党们说了会话便又回家早早休息了,准备着第三天的完工收场。
王有财去世的第三天,老王和他手下的几个人还是一大早就来到了牛娃家里,老王进到里屋对牛娃他妈说:“嫂子,今天我就将我哥的墓打好了,你放心,牛娃昨天送饭时都看过了,很满意,你就不要操心了,一切都有我看着弄呢,么事,我哥在“那边”绝对满意”。听了老王这番话牛娃他妈也是感激不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王急忙扭头出了里屋,他是见不了上年龄人流泪的,所以就急忙往出走。叫上他手下的兵将又下沟去了。
今天上午老王几个人一鼓作气,几个人轮番上阵在牛娃送饭来时“黑堂”已经大体挖好了。牛娃说:“伯,真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墓室宽宽大大的,好的很”。老王对牛娃说:“以前这活都是我和你“哒”一起来完成,现在剩下我一个人了以后我估计也就挖不动了,你“哒”这墓也就是我最后一次给人“打墓”了”。以后村里在有老了人“打墓”这活就是你们年轻人干了。“么问题……伯,你和我“哒”给村里人帮了一辈子忙了,打了那么多墓也该歇哈咧,以后就是我们年轻人干,你这手艺丢不了”。……牛娃对着老王认真的说。
牛娃走后老王又下到墓室后用自己从家带的割麦时用的镰刀片,将”黑堂”的门洞口一遍一遍地细细地刻画起来,他对身后的几个人说:“整个墓打好了,这个“黑堂口”是很重要的,太厚了棺材闯不开,太薄了又容易裂口,所以这是个技术活,一定要细心完成。最后老王在给王有财打好的墓子“黑堂”洞口外的上方用镰刀片刻画了一个很漂亮的扇面形状,在扇形里面仔细地刻下了四个楷书字“荣归佳城”。老王将他对王有财的思念和难舍之情深深地寄托在这四个字里。
王有财的墓地在老王几个人的加班加点中用了三天时间彻底完工。老王将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和技术在这三天时间里传授给了几个年轻的吃苦人,他很高兴很满意。现在他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对几个和他“打墓”的娃们说:“你们都辛苦了,我在这替牛娃他“哒”谢谢你们。”明天你们就不用下沟了,我明天自己再下去看看,看哪里还有要拾掇的我自己修一修”就行了。
王有财去世后的第四天一大早,老王却没有去牛娃他家,而是一个人早早的下到沟里在给王有财打好的墓地前静静地呆望了好长时间,然后转身坐在了墓地的沟塄前。老王远望着沟对面北原上两个坡塄中间的川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捏上一撮烟丝放到纸上卷成卷后用舌头在卷好的紙沿边舔了舔,将卷烟的一头拧死后放到了嘴里,掏出火柴点上烟抽了几口后。紧锁着眉头,此刻的老王在想什么呢?他一定在想着和王有财共同给乡党帮忙时的场景,想着王有财此刻已经可以安心地等着,明天就能住上对方给自己打的宽敞敞的墓子,王有财算是彻底踏实的放下心了。可老王呢?在他百年后能否也如同王有财一样也能顺当的住上能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宽敞“房”子吗?在老王嘴角吐出的白色烟雾散过后隐约能看到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有几颗透亮的泪珠在闪动着。
这时的村子里面广播上已经传出了哀乐的声音,老王明白这是王有财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下午整个队里的乡党们就会来给帮忙,共同来送送这位给村里乡党帮了一辈子忙的王有财。到了明天随着王有财的下葬。一切都又会回到从前,又会回到当年老哥两共同战斗和谝闲传的地方,相信老王会记着当年的王有财,要不了多少年他两会再相聚,那时老哥两应该有聊不完的话题在等着他们,老王又转过身来扭头望着王有财的墓地,他此刻应该在心里默默地对王有财念叨着……我“伙”你要等着我、等着…………。
2017年9月17日张君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