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又可
节选自张又可文集《青春的遗嘱》
她穿着灰色的、鞋背绣着素花的布鞋,灰色的裤子,在青色的上衣上围着一个做菜时候围的围裙。身体瘦弱因而显得单薄,肤色黝黑、粗糙,橄榄形的脸型,一双湿润的眼睛,让面带悲伤、疲倦的神情更加的深刻,鼻梁略高而直,微白的鬓角,额头上几条被岁月清晰雕刻的皱纹,在一轮即将西落的残月的夜色下,快步的走着。微弱的月光把她的右肩的轮廓洒下了如霜般的白色,我在她的侧面,也快步走着。这是离外公出殡的前一天“守夜”回家的途中。在外公出殡前,母亲守着外公,我守着母亲和外公。
外公的灵堂设置的很简素,外面挂着用黄、蓝相间的、莲花镂空的宣纸,昭告苍天的丧辞:仰敬西天佛法僧,俯叩东鲁文里人,三千秒道齐降格,天龙八部传云听,吴王会上资三有,御烛辉煌酬四恩。往里,是灵堂大门,上面写着以母亲舅舅一辈角度的挽联:上联写着:严父登西南柯一梦千秋别,下联:抛儿弃女泪珠两行何日休,横批:天人同悲;大门上贴着两对门神;大门右侧是祭奠台,上面写着:三跪九叩,儒立五车言忠言孝而不尽,士门三教度生度死也无穷!大门里面是灵堂,灵堂法坛是用八仙桌搭建的,上面陈列着木鱼、经文、鼓、唢呐、香烛和纸钱,左角挂着铜锣,灵堂墙壁上张贴着十大天王和各神仙菩萨。外公的寿棺就放在灵堂的右边,棺角处一盏长明灯闪烁。
外公平静辞世的第二天,所有在外的亲人都回来了,儿孙在外公灵前跪了一地,有声或无声的流着泪。眼泪这东西,能把在平时所有不同的观点的人,稀里糊涂的统一在一起,把藏匿在潜意识中的意识变得温暖感人,把世界欢歌笑语在爱抚之中磨灭,随之而来的怅然若失,对未来的恐惧感占据,一种如抽去了筋骨的无力感让人木讷、呆滞甚至昏厥,当母亲在电话里呜咽着说她没了爸爸,我没了慈爱的外公的那一刻,这样的感觉占据了我大脑的全部。
外公的辞世,我确确见到以至耳顺之年的母亲痛哭过五次,第一次给外公正衣的时候,第二次是外公入殓的时候,第三次是外公合棺的时候,第四次是外公“上山”的时候,第五次是外公入土的时候。其余在人前她都表现着一个外公长女该有的担当和责任,一面安慰着年迈的外婆,一面“指挥着”葬礼的事。
当掌坛司念着外公长长的祭文,似乎跪在那儿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外公以后只是夜夜沉醉在梦中,梦让他长久的宁静,使他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