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着梦醒来，梦见外公家的小院子。院子不大，却总是阳光四溢，藤蔓爬上了屋顶，像童话小镇那样美。院子里有好多稀有植物，樱桃树、葡萄藤，外婆总用她的河北乡音对我们说等en桃熟了吃en桃哇。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熟了的樱桃。倒是有一次，舅舅端来一小盆青葡萄，说是院子里结的。哇，第一次吃自己家种的葡萄，好兴奋。绿色的葡萄戴着红褐色的小帽，真好看啊。吃一口，有酸涩感，可是回味却是甜的。我跑出去看院子里的葡萄架，有一串串的小葡萄，碧绿，玲珑。我吃葡萄的时候有点难过，葡萄终于长出来了，外公却吃不到了。外公离世后，我和妹妹心照不宣，不再说去外公家了，说去外婆家、舅舅家。记忆中外公的生活非常规律，他的夕阳红、他的饭后百步走、他的睡前运动……那么清楚地存在过，也将在我心底最深处翻滚着，一幕幕。下雨天，我总是百无聊赖地和外公坐在院子里看天。他会拿个苍蝇拍坐在大凳子上，我搬个小凳子坐他身旁。小院不是露天的，有透明的玻璃屋顶，依然像露天似的，透亮清澈。下雨天的时候，雨滴砸在玻璃上有很大声响，大珠小珠落玉盘，真好听。喧喧闹闹的，心却静了。仰头望着天，天阴的时候我倒很快乐。看着眼前四方的灰色幕布，看着雨水闹腾地从天上跳下来。这个时候外公总是翘着二郎腿坐着，一手拿着的苍蝇拍，随时待命。雨天苍蝇总是往屋里飞躲雨，爱干净的外公绝不会允许它们在屋子里飞行。我和外公都不说话，一直那么待着，看雨珠落下，时光流走。记得后来外公跟我说医生告诉他不能再跷二郎腿了，会引起静脉曲张。后来他还是改不掉，于是我像个大人不厌其烦地教育孩子一样喊他把腿放下来，倍有成就感。回忆起外公坐在院子里的画面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梦里小院很清晰，可是没有梦到外公。梦到爸爸和妹妹，我张罗着要做饭，让妹妹把她的自行车放到小院，爸爸在里屋打电话，他告诉我的一个堂弟要回学校就得在小镇安远坐汽车。不知为什么，也没有梦到妈妈。那个小院好多年没去了，舅舅一家搬上了楼，平房租给了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种樱桃，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坐在院子里看天听雨。
身处异乡的我，生命中迎来送往，可我不愿送走的是我的外公，对我来说他一直生活在故乡某处，他还是常常跷二郎腿，我却再也没法让他放下来。谨以此文，纪念外公，纪念我们的小院。
2018.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