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微风轻拂,天空、大树、山顶、房子都染成了一片橙黄。睡眼朦胧中我被这绚丽的色彩包裹,迷茫中睁开眼睛望向西山顶上,七彩的祥云在不断幻化着,我出神了好一会儿,又伸直脖子,抬起脑袋,鼻头朝天使劲嗅了嗅,然后又微闭眼睛,继续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沉醉在这美好时光里。
年老体衰的我,卧在主人大门外高高的草垛上,此情此景,让我忘记了今昔何年,我不记得,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还能享受多久?在半睡半醒间,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我是一只狗,相貌普通的土狗,一身黑色的短毛,脖子下长者一撮白毛。
我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冬天,我落地的那一刻,寒风怒吼着,挟裹着密密的雪粒子,钻进了狗窝,瞬间,我的身体就冻僵了。一条温暖细长的大舌头,把我从头至脚,黏糊糊的液体舔了一遍又一遍,我的意识才渐渐苏醒。这条大舌头的主人,就是我的母亲。
我微闭着眼睛,陶醉在母亲的爱抚中。忽然间,身体一凉,母亲站了起来,用鼻头,把我推到一堆肉团中。原来,是比我出生早的哥哥姐姐。大家还没睁开眼睛,就像一个个肉虫子一样蠕动着,拥挤着相互取暖。
旁边又传来母亲痛苦的呻吟,又有两只小狗降生了。精疲力竭的母亲拖着后半身,前腿撑起,把那两只小狗也都一个个清理干净。
然后,朝里躺下,把我们圈在里面,用身体遮挡外面的寒风。在母亲的怀里,我身上的皮毛很快就干爽了,身体也渐渐活泛起来,抬抬前爪,蹬蹬后腿,肚子里忽然觉得非常难受,我不停地蠕动着,四条小腿还不怎么听我的指挥,不是我压在了兄弟姐妹们的身上,就是他们压在了我的身上。
鼻头上传来柔软的触觉,出于天生的本能,一张嘴我就咬住了,用力一吸,甜美的乳汁瞬间就喷涌而出,钻进了喉咙,流进了肚子,发出奇妙的“咕咚”声。在乳汁的滋润下,我的身体舒展开来,身体也开始温暖起来。就在我肆意的享受的时候。被一只小狗从头上压下来的,不能呼吸,我被迫松开了嘴巴,被挤了出来。
空气中充满了乳汁的气味,大家都卯足了劲的往里挤,上面压,下面钻,有的小狗身子都悬空了,嘴还是紧紧的叼着乳头不放。
天地间自有一定的规律,既然让你降生在这个世上,就必定会赋予你一项本能。嘴巴就是我们自带的本能,大狗都未必有我们小狗的嘴有劲。
又等我挤了进去,凭着灵敏的嗅觉和触觉,我很快就叼着了一个乳头。用了全身的力气,吸了一口,那软塌塌的乳头,只流出一点点乳汁,都不够充满我的口腔。聊胜于无,我一脚蹬开后面的小狗,顺着劲用脑袋使劲的拱了拱已经耷拉下去的乳房。乳汁又旺了一点。我们无师自通的不断用脑袋拱着乳房,母亲发出疼痛的呻吟,往边上扭扭身躯,又用满含慈爱的眼神,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舔。放任我们在它的身上攀爬。
三天后,我睁开了眼睛,哇,好美啊!这是我睁开狗眼的那一刹,我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
我的家是一个拆迁后的破窑洞,很宽敞,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外面一片银白,白色的雪花漫天飞舞,然后慢悠悠地落在了泥土里,枯草丛上。我被这美景惊呆了!
忽然一阵土坷垃从窑洞上面滚落下来,我吓坏了,夹着小尾巴,与兄弟姐妹们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门口闪进了一个身影,凭着敏锐的嗅觉,我知道是母亲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见母亲。我们一哄而上,环绕着母亲。母亲顺势躺下,我们也顺势爬在母亲的肚子上,八个乳头上趴着七只小狗,各自吸允各自的乳头,不再争抢。
母亲是一条花斑狗,白色的底子,黑色的圆斑点缀在白色中间。两只耳朵,一只白,一只黑。粉红色的肚皮上也镶嵌着黑色的圆点,在我们眼里是最美丽的颜色。
在母亲之后,陆陆续续地又回来三条狗,一只黑狗,一只白底棕色,一只白底黑色,与母亲差不多,但不如母亲漂亮。他们与母亲是同胞的兄妹,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在我没睁开眼,就经常听到他们的打闹声。它们三个离我们远远的,卧在了门口,你挨着我,我枕着你。
日子过的很快,十几天的时间,母亲的乳汁把我们喂养的一个个圆滚滚、肉嘟嘟的,后背的肉太厚,以至于不能充分地抬头,扭脖子,这一点都没有影响我们玩闹的乐趣。屋外的空地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没有化掉的雪地上,翻滚玩闹,追逐嬉戏,母亲在不去觅食的时候,蹲在太阳底下,用满是慈爱的眼神,看我们玩闹,偶尔也会走来,用鼻头拱拱这个,嗅嗅那个。我们会撒娇地用只有乳牙的牙齿啃咬母亲。
母亲与她的兄妹们通常会在傍晚与早晨出去觅食,有时长,有时短,还有的时候会拖着一身的伤痕回来。就像母亲的那位兄长,除没有找到吃的,还被人打伤了腿,都爬不上前面的大坡,试了几次都滚下来,饿了一天,还是棕花狗给它叼回一块发霉的馒头。又熬了一天,终于爬上去了,但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再能干,也架不住这七只如狼似虎的小狗掏空,身子一天天的瘦下去,脊背上的肋骨透过皮毛,显得非常清晰。母亲的眼神也没有那么慈爱了,甚至要逃避我们的吸允,没有多少乳汁的乳房被我们的小乳牙撕咬的伤痕累累。母亲出去觅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一天,几个小孩突然闯进了我们的领地。一个男孩像发现了什么稀世之宝,大叫一声“快来看,这里有一窝小狗崽!”破窑洞里一下子涌进了三个男孩,把我们围住,七嘴八舌地品头论足,那只长的好看,那只长的不好看!我们从没有见过人类的摸样,吓的瑟瑟发抖,使劲的往小狗堆里钻。“吱吱”的一声叫,一只小花狗被捉住了,小男孩抱在怀里,用手指碰了碰小狗的鼻头,饿极了的小狗却猛的吸住了指头,“卧槽!”小男孩吓了一跳,正想把它扔掉,却发现它正吸允着,有点痒,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饿极了的小狗,把小男孩脏兮兮的手指,吸了个干净,没找到乳汁的小狗在小男孩怀里乱拱,另一个小男孩指着他大笑起来,“它在你怀里找奶吃呢!”“哈哈,哈哈”两个小男孩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男孩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随手就把小狗扔了出去,摔疼了的小狗,发出“吱,吱”的叫声,小男孩又连忙蹲下去,用手抚摸着小狗的脊梁。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雪花饼,撕掉包装,放在小狗的嘴边,小狗小心的嗅了嗅,一口咬住,就狼吐虎咽的吃掉了。小男孩又掏出两块雪饼,一块放在那只小狗嘴边,另一块扔给了早已饿的眼红的我们。看着我们撕抢着吃完。小男孩站起来,对另外两个男孩说,“它们太饿了,我们给上去找吃的!”三个小男孩爬上了大坡,我们的世界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