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自力
要克服生活的焦虑和沮丧，得先学会做自己的主人。——李嘉诚
经历过焦虑的人生，才最懂得焦虑的痛苦。
01
我读师范时，常常焦虑得睡不着觉。
我读的是普通师范专业，毕业了就要教书，所以学校非常重视推广普通话。我是从大山里来的，普通话自然说得极不普通。加上老家处于湖北、河南交界处，口音很重。记得第一次上普通话学习课，我开口就便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要不是善良的老师及时岔开话题，那堂课我的脸不知道要红多久。
自然，我成了普通话课的焦点，老师也是苦心人，一心想把我培养成普通话提升水平最大幅度的学生。所以，每堂课都要点我回答问题。我自己也很努力，一本新华字典几乎不离手，书皮都被翻破了。我暗暗跟自己较劲儿，越是同学们笑话自己，越要自己努力。
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也不辜负老师的期望，不到半年，普通话水平得到很大提升，甚至比一般的同学们都要说得好多了。恰恰是这点，让我焦虑不已，我得拼命学习普通话，不然又得被同学们笑话了。
那时每天晚自习前都有半个小时的推广普通话时间，其中最让人棘手的就是即兴演讲。而每一次即兴演讲，同学们都望着我，就像是我的内定任务似的。久而久之，我得为即兴演讲做各种准备，一方面普通话要标准，一方面素材要新颖，要能引起听众的共鸣。那段时间真的为难了我，下课就往图书馆里钻，忙着抄写各种笔记，还自己抽签自己考自己的应变能力，最好每个话题都讲几遍，好临阵不乱。
那时年轻，脸皮薄，生怕出错让大家笑话，所以功课自然做得很多。有时半夜醒来，一想着即兴演讲的事就一激灵，睡不着了，越想越清醒。干脆到卫生间里看看书，说上几段，碰到上厕所的师兄难为情地笑笑，不知道他们当时是否怀疑我精神有问题。
人人都不愿去做的即兴演讲，最后成了我的规定动作。每次即兴演讲下来，我在同学们的阵阵掌声里带着疲惫的笑容，我真担心有天坚持不下来。可是，整整三年，我走过来了，我成功了。虽然锻炼了我的口才和提升了普通话水平，殊不知恰恰也是这垄断的活儿造成了我的焦虑。每次演讲结束，我都留心观察同学们的反应，如果掌声不够热烈，如果听众情绪不够饱满，我都要趴在枕头上认真分析。掌声响起来，我就有激情。为了掌声，我时时刻刻在逼着自己，去做别人不想做不愿做的事情。
02
我把焦虑从学校带到了学校。
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老家的初级中学，教语文。记得当时学校把教学抓得特别紧，尤其是期末考试要全校排名。
太要强了，就得为名次拼一拼了。我常常无端地担心自己班上考砸了，因为自己太年轻，教学经验不够丰富，自然底气也不足。我常常疯狂地逼着学生学习，为了考试，我甚至逼着学生背作文。背不了整篇就背开头和结尾，甚至被名人名言，然后揉进作文里。学生们被我逼怕了，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效果自然不理想。记得当时班上几十名学生，个个怕作文，越怕越不会写，越不会写越怕。
急功近利，才导致教学的拔苗助长。在底气不足的情况下，我动起了歪脑筋。那时有两个留级生在我们班，按常规是不纳入期末考试人平分的。考试前，我让他们两个写两个差生的名字，然后两个差生写他们的名字，这样算人平分自然就高很多。我自认为这个做法很天才，殊不知学生根本不懂我的心，有个留级生坚持写自己的名字，自然露馅了。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喝咖啡，还认真地写了份检查材料，现在想想就心悸。
03
参加工作十年，最让我焦虑的是，没有女朋友。
每年回家过年，都是我和父母三人，像这样的情景怕有近十年。母亲常常劝我，有时甚至是哄我，带个女朋友回家过年。
当耳朵听起了茧，自然就厚了许多。可是，想想如果一直这样单着，真还是个大问题。学校太小，没有结婚的女教师一个也没有，想找女朋友得靠外援了。以前自认为工作是第一等的，工作好了自然会吸引女孩子的，再说自认为形象气质俱佳，找个女朋友是毫不费力的事。可是，事实给了我一个教训，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情也不是买卖，还得厚着脸去寻找。
为这事闹得啊，也常常睡不好（貌似我读书到参加工作，一直没睡过好觉）。我觉得豁出去了，舍不得羊套不住狼呗。由于我们学校处在鄂豫两省交界处，我常常骑着摩托车去河南那边的一所小学转悠，听说公路旁常有一群老师放风筝。
我去了几次，一直没见着。心一下就焦虑了，哎，真揪心啊，别说谈朋友，连面都难碰。不过，有次我还是很走运的，在准备打道回府时碰见了她们，三个还是五六个，不记得了，反正她们一人一只风筝，撒着欢儿放风筝呢。她们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也不搭讪。跟了好多回，直到她们警觉我不怀好意了，我还是开不了口，毕竟没经验啊。
这个故事一定有画面感，想必你一定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愣头青年跟在一群姑娘后面，傻不拉几地样子，其实，他是在寻找爱情。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他是想媳妇想疯了。
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了。那么多人，我该说些什么好，再说问路吧不太现实，我们都快成熟人了，就是没说话而已。有一次，我鼓气勇气，咳了咳嗓子，撵上她们，她们还是跑得那样欢。一个女老师朝我看了一眼，一下让我勇气大增。
“哎，哎哎”，我跟在后面开始试探性发声。没人理我，我也知道。
“有水喝吗？”
“有啊”，一个女老师答应了，把我喜得乐翻了，“河里就是啊，哈啊哈……”
“不是那个”，我嗫嚅着，“我是说想喝开水。”
“回家去喝吧，哈哈哈……”
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自认为皮厚，却感觉脸上发烫。情商低的人，跟异性搭个话也这样费力。
有次正上着课，天空忽然下着大雪，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浪漫的事——踏雪雪梅。如果能够和一个女孩，牵手去踏雪，赏赏梅花，该是多么浪漫。当我把视线转回教室时，发现一个男生正在走神，我咳了一声他居然没听见。
“你站起来！”我厉声叫起了他，“上课不好好看书，想么事呢？”那个男生怯怯地看了看我，低下了头。
“说，是不是想媳妇儿了？”教室里哄堂大笑，那个男生的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
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说了那样一句没经过脑子的话，后来想想，呵呵，不是那个男生在想媳妇儿，是我而已。
04
后来，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和工作趋于稳定，慢慢就不再那么焦虑了。
有些东西，想想就好，没必要提前操那么多的心。再说，事情来了，分清轻重缓急，按计划一样一样完成就好，至于效果，那是另外一回事。
再担心演讲不好，你还是要演讲的，真正在乎你演讲的又有多少人？
教学成绩容不得急功近利，下足功夫，坚持下去，自然水到渠成。
女朋友再不好找，用心找迟早是会有的，有时是缘分不到，缘分一到“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所以，现在回想，没有必要一直焦虑。我们会觉得焦虑，无非是因为现在的我们，跟想象中的自己，很有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