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放寒暑假回到家中,总要将家里的里外清扫一番,细致到每个被注意次数少得可怜的角落,像我这种粗心大意又怕麻烦的人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忽略掉的。然而每个年代久远的家中,总有一些被冷落很久的角落,就像那些清宫大戏一般,有被宠幸的侍女,也有被贬至冷宫的皇后。谁也不知道哪天那些被遗弃的角落又突然被主人想起并重新利用。积满的灰尘像是控诉的不满,对时间无情的抗争。
而我的家中也是如此,在大厅的侧面有一个很小的小隔间,我庆幸我还保留些许有关它的记忆,仍旧记得在小的时候它被利用为厨房,我们总在大厅外打闹,父母就挤在这样一个很小的厨房里准备着一日三餐。地方很小,也正因为如此,有趣的事情就多了。隔间通常都会被打扫得很干净,里面有序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厨房用品。每一寸地方都恰到好处的被利用着。后来生活变好了,小隔间已经满足不了很多需求。我们在楼下重新建造了一个厨房,比那个小隔间大了不知几倍。然而它也就这样被遗弃了,大抵连它自己也不曾想到命途的辗转,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不满的地方,只是单纯的被遗弃而已,跟着它的每一块砖,每一抔水泥,也因此遭到了被遗弃的命运。只是惊讶,这一切的改变竟然这样悄无声息。
经过岁月的沉淀,家中遗留下了许多旧物,舍不得扔也毫无用处,就被堆置在了这个小隔间里。一年又一年,那里面堆满了很多旧书、旧报纸、废弃衣物,各种杂物被丢进里面,只要进入那个小隔间,你就会感受到很沉重的空气味道。不算刺鼻却让人难以久待,整个环境显得有些封闭和压抑了。每一处都落满了灰尘。似乎看到了一个苍老的面孔,经历沧桑,无可奈何,便开始冷眼看待人事的变换。更像一个远离世俗的高僧,开始平和的接纳很多东西。
也许很多地方终成角落,甚至落得个废墟的下场,是逃不过的劫数。平冈正明说过:风景的极致是废墟。其实又会有多少人能够看到和珍惜这样的美呢。我曾觉得这些被遗弃的会是两段、三段或者被分为更多段命运。变成废墟再被重建而后又是废墟,在被利用和被遗弃这两个宿命间回环往复。被利用时不会想到终有一天会成为遗弃的角落,被遗弃后自然也不会有人刻意为它缅怀那些曾经的风光。我是沮丧的,想到了这世间很多被遗弃的角落,有的正在被逐渐侵蚀,有的逐渐被捣碎掉它仅有的外壳,还有些在风里雨里被世人践踏。残渣腐物往那里靠拢,那里有锈迹斑斑的钢铁,也有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木头,瘫倒在一隅,如果不刻意去寻找,可能永远也不会落在来往人潮的视线内。既无法拒绝那些被人类丢弃的脏物,也要接受着异样的眼光。如果幸运便在某一天被突然想起,利用,不然就开始消失在这世间再无生还。
其实我是喜欢角落的。想觅得一处方寸,让情绪得以安放。有些东西,本无意义,贵在赋予,赋予“角落”二字,无非是因为它的隐蔽性,空间小,还能被独自占有。自私的把它当成倾泻所有脏物的地方。在不需要时,就从来都不会想起,但它是永远安静的,像一个装载史事的罐子,孤独的,密封起来。心也会自成角落,帮你保密着许多故事,无法卸下的防御,里面成了最柔软的地方,别人进不去。而后,该消失的消失了,该留下的留下了。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被肆意的掠夺成了习惯。后来就变得理所当然,忘记了每一个角落原本也是由一砖、一瓦、泥土构成的,有的没有那么精致,却也曾经过某个设计者的脑海,被笔尖用线条勾勒成图画。然后被建筑师的巧手一寸一寸砌成这些样子,也许平凡,粗糙,更有甚是精致,也许是大自然的馈赠,获得个观望者的资格。是的,曾被世人认真对待,只是坚持认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了吧。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千千万万个被遗弃的角落,也不知道,那些被遗弃的角落是否曾被善待过,但我觉得,它们就像一个人的一生,总会消失在这个世间,当连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过它记忆的人都消失的时候。那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都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而我也要说,消失不是它的终点,遗忘才是,从它被遗弃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逐渐丧失了价值,等它变成废墟,不再有人想起它曾经的样子时,那它就真的就不存在了。
但我们也该感谢,曾经为我们负重过的那些角落,无论是心上的,还是物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