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棵树我很熟悉,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来处,但经常从它身旁经过。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它傲傲地站着,不像别的树都低眉顺眼。
我很少见过这种傲,但我懂得这种傲,认得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和本真。
我猜想,这么孤傲,它包裹着的那颗心,得有多柔软,多容易受伤。
它孤立地站着,静静地站着,好像这世界与它无关。
有人把它移栽在这里后,就把它忘记了。也许,我是唯一记得它的人。
我喜欢这棵树,我熟悉树干的每一条纹理,甚至每条枝桠一年四季的样子。
这棵树的一个大枝桠前几年枯死了,一直没有活过来,它是在一场大雪中被冻坏之后,慢慢枯死的。
树等待了几个春天,那枝桠并没有如期地长出新绿。
开始的时候,皱皱的树皮像一块包伤的纱布,裹紧了那个枝桠,后来,树皮松垮着,像一扇废弃的旧园的院门,半边悬挂,半边在风里摇晃。
没事的时候我坐在树下,和树一起等待。树望着远方沉思,我呆坐着,也沉思。夏天,我乘着大树的阴凉,冬天,有时我背靠着大树,想给它一点温暖。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抚摸大树,向它问好,我的手没有感到以前的那种温度,一天天过去后,树开始越来越冷,树皮越来越松垮。
我以为,那场冻坏枝桠的大雪早已消融了,没想到它还留在大树的身体里,从那棵坏掉的枝桠渗透,慢慢地浸入到树干里去了。
我想,树是终于知道自己开始变老了。
后来,每次经过树下,我都好像听到那残留的冰雪在树里流动的声音。既使在炎热的夏天,再强烈的阳光也照不进它那片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