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怕风霜染了白鬓

人们终日奔波在清早八九点钟拥挤的公路上;祖国的小花朵们伴着每日清晨响彻校园上空的国歌声冉冉升起;家中还存放着年节时未吃完的食物;花瓶中的那株红梅似乎正要盛开。

吃过午饭就要走了,路程很近,仅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她还是不舍。因为虽然很近,但像那样闲暇的时间也总是奢侈的;可其实又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她的人生似乎依旧没有任何地方是成功的。

朋友总说她像温暖的小太阳,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正能量;但或许,她的温热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吧;而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每当这样想着,那些从小就注进了心中的悲伤、不安和冰凉的感觉就如同车轮般碾轧过来,然后好像被滚到张着大口的食人花面前,即将被吞噬掉……

外面忽然阴了天,有些降温,就在她转身出门的瞬间,蓦然看见母亲脸上藏在微笑里的皱纹,显得格外刺眼。她想起母亲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阳光洒进来让整个房间都暖暖的;她想起深冬时节母亲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辗转坐车只为了给自己送包子;她想起一个突然醒来的夜晚,母亲正坐在身边嘴里喃呢着轻柔地抚摸着自己额头;她想起那一日她趴在母亲肩头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是记忆中一直不曾变过的味道;心忽然像是被狠狠揪住般,生生的疼。她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第一次发觉原来她是如此的渺小;矮矮的个头,消瘦的肩膀,粗糙的皮肤,头发间偶尔生出的银丝,尽管千万个不想承认,但母亲终究是老了。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着,头顶的空调不停的吹着热气,吹的她昏昏欲睡。恍惚间做了一个梦,好像很繁杂却又不太真实;梦见了小秋。小秋是曾经做兼职时认识的姑娘,广西人,说话有些大舌头,但有着好看的大眼睛和率真的笑容;其实她并不太了解小秋,记忆也只是停留在当初短暂的相识上面。但她总觉得小秋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比如当休息时间其他员工都在坐着聊天时,只有小秋会抱着本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比如盘问了多次也终究还是不清楚小秋神出鬼没的踪迹,不清楚她最后去了哪里……

她梦见和小秋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她们去吃火锅、去看798、去看电影、去后海的小咖啡馆里坐着聊天,然后次日在天安门广场看完升旗后小秋就走了,再没见过……

她梦见不久后收到的那条短信,要她去咖啡馆拿小秋留下的红酒……恍惚中似乎还梦见了小学的同学、高中的同桌,梦见好些曾经出现在记忆中后来却都失去联系的人,真实又模糊……

汽车颠簸,于是醒来,她向窗外望去竟在路过自己的大学;校门口那几个熟悉的大字、熟悉的操场、一排排熟悉的楼房;也许是还未开学,整个校园显得空荡荡的,探头望去连门口的警卫也没看见;虽然立了春,但草和树木还是一片枯黄;曾经熟悉的东西,在此刻又都忽然显得陌生;那些回不去的一切,像是隔着条浩瀚银河的距离。

许多事情,人们习惯后知后觉,总是在犯错后才愿意承认,错的,是自己。比如,越是被给予太多爱,却越是不着调的埋怨、任性的无理取闹。

回去的路上,听见有小孩哭闹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好像看见了童年的自己和那时的母亲……

她记起小时候不会骑自行车,但每次都会站在脚踏板上、手握着车把,然后母亲就会一手稳稳的扶住车把,一手在后面扶住她,就那样推着车走,好像是她在骑一样。后来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母亲把她带到家附近一个废弃工厂的大院子里教她骑车,场地很空旷,母亲在后面扶着她,她用力的向前骑着。不知过了多少次,当她有种驾着空气飞跃起来了的感觉时,回头看见被甩在了起点的母亲,她已经自己骑出去了好远,于是就那样学会了。

后来有了电动车,在后来有了小汽车,人们的物质越来越丰盛,生活越来越好,可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面时,那样简单的快乐。她多么希望时光可以慢些走,如果可以再带她回到她的童年,再去看一看母亲年轻的脸……

某日和朋友聊天,说到城市的无奈,说到彼此的悲伤,说着想要逃离;她说“可我还是去不了远方,可以去玩,但要很快地回来“,朋友说她比较乖;但话讲到那里,其实她深深明白,不是乖,是不舍和惦念,是离不开。

因为她想起盛夏时节的一个傍晚,母亲望着天边的晚霞,漫不经心说出口的那句”你就是我的全部……“因为她依赖母亲,她更明白,自己已成长为母亲的依赖。

母亲没有读过很多书,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却高兴的拿给所有人看,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般骄傲的说着那是女儿写的东西;尽管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些矫情的话写下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看,但母亲的支持永远会是那盏明灯,在黑夜中照亮她前行。

她想起和母亲之间的争吵,已经多的记不清;想象着每一次争吵带着刺的话说出口,或许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母亲的心上;她后悔当母亲提出想一起逛街却被自己一口回绝的愚蠢。她看见母亲眼中有光芒闪过却又因为自己变成失落时,格外的心疼;她看着母亲永远都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时,无奈的酸涩;但情绪有时候总是来的不受控制。或许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我们才敢这样放肆。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要独立、要坚强;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很失败,但她在努力着。

前方有豺狼饿虎,她不会害怕;做事遇到瓶颈有千万人阻挡,她不会害怕;就算下一秒即将死去,她也不会害怕;但她怕岁月的无情让母亲衰老她却无能为力,她只是怕风霜染白母亲的双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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