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单独的,没有挂牵,没有心心念念,但我还是柔软的。
我逃课去商店买面包喂流浪狗,小时候看到怀着快出生的狗宝宝的阿黄被大货车撵得血肉模糊,肚子里的宝宝还在蠕动,它痛苦艰难地转头看了一眼它们,死后家人任由它被邻居拖去剥了皮,当时的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只是深深地痛恨人类愚蠢残忍的无可救药。
我以为我长大后就可以保护我忠实的朋友。有次夜间我听到狗的一声惨叫,当我跑出去的时候它在我们怀里哼了几声便安静地睡去,爸爸和大伯迅速开车去追那个可耻的司机,结果我指错了方向,我哭了一夜,恨自己没能替狗申冤,狗就睡在我窗外,我记下了时间,第二天一亮我便独自提着我家最大的桃子去了对面的交警中队,我在那些穿着制服的男人面前说我家的狗被车撞死了,他们抽着烟有说有笑,直到我难受得哽咽起来,一个年轻的警察才带我去看了监控,我准确地报出了时间,查到车后并不能看清车牌,我很沮丧,对这个安全的世界充满深深地怀疑。
我是单独的,虽然我看起来总是那么友好灿烂,但我不会随时敞开心扉,这个年纪到底是该怎样的进行,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一个一个的接受,一个接一个的拒绝,我认为你们也都差不多是善良的,可是我现在要这些也没用,善良总在伤害自己,总是心口发痛难以呼吸。
我总被你们信任,你们对我讲许多故事,我有时好奇,有时根本不想听,因为秘密知道得太多就不开心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如此随意地处理自己的秘密,也不要随意地相信别人,包括我。我曾经在听完她的秘密后写了一封信给她,内容是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从此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她趴桌上哭了一下午,我被许多同学责骂无情冷血,但我并没有生气,因为我觉得我是单独的,即使多年后我偶尔想起这件事会隐隐内疚,但我并没有后悔,因为我尊重了自己,也尊重了对方。我无法假装友好,一旦我不想和你做朋友的时候。
我很感谢我是个从小可以一个人玩一天的人,可以在房间独自收拾东西一天到晚的人,因此我的单独早已成为习惯,成为我后来不爱热闹的开始。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不愿交流的人,我喜欢交流,并且热爱交流,我在试探中小心翼翼地寻找相同的频道,我在交流的时候滔滔不绝,以至于我差点以为自己具有演说家的天分。在大人们的眼中,我一直是个乖巧懂事,懂得谦让忍耐的孩子,我觉得我做得最善良的事就是我一直在保持这个状态,为的是保护家人们那颗脆弱期盼的心,我在保持的边缘跃跃欲试,有时想逃离这些所谓的爱意,我觉得我们互相都在牺牲,都在尽力维护。虽然很残忍,可我生来注重家庭亲人,我离不开这个单位,我需要他们无尽地在乎与鞭策。但我还是有反抗的,毕竟太爱就会令人窒息,我需要一个出口,于是我找到他们最讨厌的东西成为自己的嗜好,我的家人从不抽烟喝酒,于是我一直都在抽烟喝酒,这是我唯一的不孝,也是我对自己最大的放纵。
我经常会拉黑某个示意友好的人,因为我看不得他们眼中或口中的一丝浑浊,我希望所有的交往都是坦诚相待,我希望我们聊天就只是聊天,我希望所有恶心的套路都离我远点,于是我推开了很多我觉得不够像我一样单独的人,甚至他们是我的亲人介绍的所谓的不错的人。身边亲密的朋友都说我是个单纯的人,我觉得单纯这个词太美好了,我配不上它,我是个复杂的人,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是个单独的人更好些。我希望那些打不通我电话或我不回消息的都不要再问我为什么,那些删了的朋友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和你讲话都是在浪费空气。
曾经班上的一个女生自杀了,她死在了家里,吃了一瓶安眠药。她的头发黄黄的,我至今都记得她离开的前几个星期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模样,她很瘦,和我一样有着自然的卷发,她的皮肤比我更苍白一些。我们穿过红色的田径跑道,有说有笑的走回了教室,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也是最后一次。我生病请假回家后,挂了一周的盐水,回校的时候,舍友告诉我她自杀了,我当时站在昏暗的宿舍的床边,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她说,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听说班上的好多人都哭了,那些欺负她的人也哭了,班主任一把年纪也哭了,我当时只想笑这个虚假的世界,我们都是凶手!因为她在班上被欺负嘲笑冷落,她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而老师在办公室并没有指责欺负她的那个女生,也就是在宿舍第一个告诉我她死去的消息的那个舍友。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当初会那么冷静。她的妈妈来学校默默收拾完她的遗物便回家了。我在第二周搬了宿舍,睡到了她的床上,那天我一个人很平静地收拾东西,宿舍空荡荡的,我把门窗打开,依然很昏暗,蚊帐被风吹得飘起,许多同学说我疯了,不怕吗,有晦气……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那些晚上睡不着觉害怕回宿舍的人真他妈恶心。这件事一直在刺痛着我的良心,我在想为什么当时那些同学要欺负她,而她并没有做什么,我为什么不去阻止这种行为,虽然我经常在画室不在班上,我回家难受得快疯了,家人指责我,作为一个基督徒为什么不去帮助她,知道她被欺负为什么不多开导关心她,或者带她来教堂寻求帮助。我以为我可以在家人这里寻求安慰,可是更刺痛了我。
清明节我们都要带上鲜花去很远的地方扫墓,我在他的坟上撒了许多许多的格桑花种子,他依然是那个俊美的模样,只是再也不能在我们这个家族中一起成长了。我听见许多恶毒的言语,或嘲笑或痛恨,而他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恶语中伤,我默默地去其他的坟上撒花籽,想想也是因为爱才会如此愤怒吧,也就原谅了那些或愤怒或假情假义的面孔。我想我们都是不愿意的吧,若不是找不到出口,又怎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对待亲人。
昨天在考场上做了一道题,论“优美”和“崇高”。那是最后一道题,做完这一道题,我将告一段落,进行下一段旅程,不管结果如何,我很感谢,很感谢在这难以专心的年纪遇到鼓励我的人,做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我对“优美”和“崇高”尽力做了一番理解,因为这两个词真是太迷人了,我曾经看过关于它们的各种长篇大论,我想这两个词真的很遥远,它们是人类的灯塔,它们很好的诠释了人类内心的渴望。虽然此刻两个词是要用来阐述两种艺术风格,但是我依然觉得它们最应该成为人类灵魂的风格。当我想起她避世独处的时候,我看到她内心的崇高与优美。我只记得她光洁的额头和束起的一丝不苟的卷发,和永远的一身白衣,白手套,白鞋子。至今也是,我每次见她总要精心准备,我见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每一次见面,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只需要看见,我便会很开心,她的故事多是我从家里长辈的嘴里听说的,那就是一种优美与崇高的风格吧,我觉得用在她身上真的再贴切不过。
当我想起你们,我是单独的,也是生动的,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