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口而出的粗暴惊吓到了叶青。她在猝不及防的惊吓下惊慌地点停了一下车。但她又很快恢复了镇静,松开刹车继续前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那副完全没有受过惊扰的样子,倒是把我置于尴尬之地。我轻轻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不好意思。"
叶青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过了很久,才突然问出一句:“又是跟谁扛上了呢?”
这句问话刺耳又熟悉,是我小时候跟同村的小伙伴打得头破血流回家时,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地扇过来一个耳光时问的话。
父亲问话的语气是严厉肯定的,不需要我的解释,就判了我惹是生非的罪行。他的暴行断了我从此以后回家寻求庇护的后路。但并没有让我老实折服。我依然调皮惹事如从前,只是受伤后不再回家,而是找一个父亲找不到的地方,自己舔食伤口,让它自愈。奇怪的是,无论我躲藏到哪里,总能碰到大傻叔,他白痴式地笑着向我走来,默默地坐在我身边,陪着我,直到我回家。
我想叶青的问话跟当年父亲的问话一样,是不需要回答的。她在不到一个小时内两次用上“扛上”这个词,可见,她跟父亲一样,心里是早已装着她认定的标签,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来贴在我的身上标榜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是换作别人,我大可以不必去理会,管他妈的怎么想怎么看,我才不在乎呢。但是,她是叶青,是那个抛开陈放那XX的,在我心里依然美好的叶青;是我希望能一直留给她一个谦谦君子印象的叶青。我必须跟她澄清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陈放嘴里那块在茅坑里浸泡多年的又臭又硬的石头。
而且,我现在的确急需找到一个出口倾出我心里窝积的郁闷。否则,我会像出口被堵死的水管,最后因为不断增加的水压而爆裂。
我的困倦被眼下的这种需求冲淡了许多。我想都没有想过把叶青当作倾听者合不合适,想都没有想过叶青会不会不愿意听,就从入夏以来莫名来袭的焦虑,讲到父亲住院,儿子离家出走,以及因为这些事让我和柳如烟因为处理的意见不合而产生的分歧和争执。
当然,我跟叶青只字没有提及陈放那XX的。尽管,我在心里千刀万剐过他千万次;尽管,我早已把他当作一切糟心事的罪恶之源。但我不是个愚笨的人,知道永远别指望一个女人会背叛她的情人而倾向你。就算是她的情人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渣,她也不会。
当我要讲到柳如烟半路下车后被一辆奔驰接走时,我怒火喷发的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过。
我记起叶青曾经问过我,柳如烟有没有岗位调动的想法,她说她认识柳如烟公司的人事主管,两个人的交情还不错。那时因为不想再欠下她更多的人情。所以跟她说柳如烟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是现在,我决定要利用叶青的这层人脉关系,做一回自己所憎恶的鄙视小人,触碰一下柳如烟所界定的婚姻红线。因为,我实在无法控制住心里那头不断昂首想一窥真相的心魔。我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最后知道真相的人。所以我必须主动出击。
学好不易,学坏不难。一个人费尽心机地想干成一件坏事总是不难办到的。
我临时即兴地添加进了一些自己臆想出来的情节。目的就是博得叶青的同情后,让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青听我讲完,一声不吭地拨打了柳如烟公司人事部主管的电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样奇妙得不可思议,有的人一见面就会莫名的喜欢;有的人一见面就会莫名的讨厌。一生当中,你总会遇上这样一个人,没有血缘,没有亲情,却总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无声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就算你需要的帮忙不是那么合情合理,甚至有时会牵连连累到他们,他们都会不管不顾地去帮助你。
叶青于我就是这样的缘分。我一直都很珍惜。但人在被逼无奈的时候,有时也会做出一些亵渎神圣的事。
电话里回馈来的信息是柳如烟他们公司只有一个人开的是黑色奔驰车,那人叫王子涛,黄城人,中年男,来柳如烟他们公司不到半年,是柳中烟的上司。
我的脑袋轰然一下炸开。所有的困倦一下子灰飞烟灭,血液从脚底喷涌而上,全身每个细胞都膨胀开来,里面充斥着的都是火药,而且纯度还很高。我所有的猜测和胡思乱想带来的震惊都没有柳如烟隐藏的这个秘密来得惊涛骇浪。
快速地扫了一眼叶青后,我在心里恶狠狠地连骂了几句XX的。感觉上天都在有意地作难我。世界那么大,为什么要安排了这样的重逢?而且是在这个时候,真他妈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都说刻意的隐瞒背后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这样。柳如烟告诉了我他们公司的大小事,唯独这一位,来公司不到半年的上司,黄城的王子涛,她从未对我提起过。因为他是柳如烟抛弃的那位爱撒谎的前男友。
我想要立刻马上调头回兴城。尽管我已被愤怒之火熊熊燃烧着。但我不想我固守了二十余年的婚姻城堡就这样轰然倒下,不想已融入我生命的女人就这样离析出我的生命。我耍当面问问柳如烟,她隐瞒这个人居心何在?我倒是希望她完全出于善意,以此说服自己平息心中的愤怒之火。但她对那人灿若夏花的笑却不识时务地不停地闪现在我脑海中,刺激着我。
“怎么样,这条信息有没有雷到你?”
我没想到叶青冷会不丁地问这么一句,语气好像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挑衅。让我再次把她和XX的陈放捆绑在一起,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一朵鲜花掉进茅坑的恶心画面。我压抑着内心的波浪汹涌,故作镇静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说了声"怎么可能",然后自潮自己被最近这一堆烦心事弄得象个女人一样患得患失且疑神疑鬼的神经质。
叶青也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继续专注地开着她的车。
路上的车辆不多。柏油马路在高温的炽烤下,升腾起一层氤氲的雾气,远远看去,如火山爆发后腾起的一层烟雾,让人有种前路不可测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