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起床,感觉脖颈酸痛,脑袋木胀,像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原来——我落枕了。
落枕是我的病痛,但在别人看来却是难得的笑料,我也曾不止一次“欣赏”过落枕者的滑稽形象。
落枕时一般头偏向一边。你叫他时,如果恰是对视,那对他来讲真是阿弥陀佛。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与你对话,但最好不要说笑,因为他会浅笑辄止,皮笑肉不笑一般,你如果事先不知道他落枕,弄不好会被他冷不丁地吓一跳。不是他不想笑,而是实在有些皮肉难以联合应对。如果你在他的后边叫他,那可惨了!他会连人带头一起转过来,并且慢镜般匀速而迟钝。如果不是亲密近交,你最好要使劲忍住笑神经的痒,因为那是落枕者最标志的举动。你是熟人,实在憋不住,可以朗笑两声,随后给予关心体贴。但最好不要体贴到想去拍他的肩,那是他现在最敏感的地带。行动不便难以躲闪,又不忍承受那恐惧的一拍,多半会逗他愠怒,他怒起来的表情也是怪模怪样。最好还是不要把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你可以回过头来以手掩嘴,在嗓子里面闷笑几声罢了。
我有几次落枕经验,每次大同小异。脑袋或左或右,很少规规矩矩地呆在中间。即使万幸而偶然地保留在原位,不是难以低头,就是难以仰头。这时候最好不要去尝试演练李白的《静夜思》。不仅仅耽于脖颈受限,俯仰之间很可能使你憎恨起那一轮明月,平添一阵烦恼。有时脑袋在晃动之间,脖颈里便嘎嘎作响,病症愈重声响愈大。以至于在痛苦之余竟也生出几分豪气,因为颇像李小龙打斗前晃动脖子的潇洒脆响。但也不能晃个不停,除非你自己独处一室,如果开放通透式的布局,肯定会生出到处找人而不得的误解,成为办公室里的一个悬念。
落枕之后,工作也不能太痴迷,忘情之时猛地转头,必定“啊呀”一声,把你打回到一个病人的现实。没有重要的事最好也不要出门,有一次同事落枕,很远看见他向我走来,我就原地等着。不想他却侧着头象要向斜刺里走去,但脚步却又分明向着我的方向,弄得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到走至跟前,仍旧侧着头,眼睛斜睨着我,脸上勉强笑着尴尬的至诚的歉意。
落枕不是大病,但如鬼影相随酸痛难当。西医治疗只是开些“含氨基比林与非那西丁”之类止痛消炎,最好的办法还是中医按摩。于是在一次落枕之后,便到一个朋友推荐的理发师那里,据说很多理发师治疗落枕的技术是祖传手艺,相当灵验。落座不久,高而瘦削的大师穿上宽松的白大褂,飘飘忽忽地来在我身后,然后左肘拄在我肩上,右手按住我的头顶,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晃动我的脖子。在我感觉脖子那里渐渐发热的时候,大师两手一较劲,把我的头使劲一扳,“咔嚓嘎嘣”一声,大师若无其事一般,道一声“好了”。我晃晃脖子确实活泛了很多,但冷汗也着实流了一身。后来又听说盲人按摩比较科学,没有最后那手致命的一击,就又去尝试了一回。但我是满怀期待而去,呲牙咧嘴而回。天哪!那双手应有九重九阴白骨爪之功力,所到之处,皮肉失色,摧枯拉朽!非不敬也,真噩梦也!
这次落枕,我最终决定听任自然,不再折腾。最长一周时间之后,我当可以重获自由,或许踱着方步摇头晃脑“静夜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