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没有妈妈,小时候过年,不是去姑妈家就是去外婆家。
和姑妈家在一个城市,同一个生活区,小时候过年,年夜饭基本都是两家七口人围坐一桌。
姑妈负责采购,打下手,姑父掌勺。姑父做饭很拿手,年年除夕都能做出满满一桌菜,大盘大钵,少不了寓意吉祥的鸡、年年有余的鱼,还有酱红的猪肘子、扣肉,湖南特色的腊肉、腊鱼、腊香肠、腊鸭子,最后上的是一道青菜,多是猪油炒菜苔,油亮亮的,很爽口解腻。
印象最深的一道美味菜是杂烩,是由蛋卷,肉丸、肉皮等煮在一起,现在想起来有点像不带竹签的日本“关东煮”。这道菜一般都是从厂里食堂打回来的,很扎实的一大盆,像是厂里的过年福利。除夕这天,生活区里总能看到不回老家过年的单身职工喜气洋洋地拿着饭盆走向食堂。
那个时候的腊鱼腊肉多是自己家腌制的。一到腊月,生活区里会看到一些冒烟的铁皮油桶,就是在熏制鱼肉。一般几家合用一个桶,里面燃烧的是锯木屑,要熏制的鱼和肉挂在桶上,盖上盖子,用小火慢慢熏,过年的日子就在烟熏火燎中一天天近了。这时候,逢人打招呼,常听人提醒道:“腊肉熏好了冒?要过年啦!”
会做菜的姑父还喜欢喝上几口小酒,看着满桌的菜,喝起来心满意足的,屋子里洒满他爽朗的声音。
可能是人多房子小,家里面生着火炉,尽管窗外吹着刺骨的寒风,却没有感觉到冷,摆满桌子的菜也是热气腾腾的。
我小时候极不喜欢肥腻的扣肉,肘子,喜欢杂烩汤里的肉蛋卷,香肠,花生米,然后就是清炒的菜苔。
我们几个小孩都不热衷吃,都想着快快拿了压岁钱,好去外面放焰火玩。
我们湖南盛产烟花炮竹,孩子们玩的烟花品种很多,五花八门,有彩蝶飞舞一点燃就跳的,有呼啸着冲向空中爆炸的火箭炮,有往地上甩的甩炮,还有扯炮,可以绑在门锁两端,一推门就炸响。大人们喝起酒来话就多了。我们等不及,要了大人的火柴或者燃着的烟,就开始放烟火。
烟火放完,成群结队地去厂里的大礼堂,参加欢庆活动,有各种游戏,瞎子敲锣、猜谜语、吹气球等等,赢了可以拿奖券去兑换奖品。连着搞上好几个晚上,总能收获些“战利品”,大人小孩不亦乐乎。
串门拜年走亲戚是过年的一大盛事。家家都准备了瓜子、花生、糖果、炸薯片之类的零食,同事亲戚各家相互走动走动,坐一坐,聊一聊。耳濡目染间学着让座泡茶这些待客的礼数。
稍大一点,我还会带弟弟去外婆家过年。外婆家在另一个城市,离我们家有半天的车程,我有些好奇外面的世界,也有点渴望更多的亲情,像小大人一样,独自领着弟弟坐车去外婆家。
现在想起来有点疑惑:我们两小孩去了外婆家,老爸一个人是怎么过年的呢?每到这个时候,老爸总是主动要求加班,我小时候过的那些年,老爸都是在加班中度过的。
外婆家在湘北,资江旁。年夜饭多元宝,也就是丸子,肉丸子、藕丸子、糯米丸子,还有一道招牌粉蒸肉,是姑妈家年夜饭没有的。丸子是大年三十前就做好的,一碗碗摆放在灶台上,很诱人。我喜欢吃藕丸子和粉蒸肉,吃了好多次,到现在还没学会做,只学会了按糯米丸子改良的雪花丸子,成了我家年夜饭的一道招牌菜。
外婆家待客的茶是芝麻豆子姜茶,我小时候的最爱。靠墙的条案上一字摆放着几个罐子,分别盛放着炒熟的芝麻、炒熟的黄豆和干的盐姜丝。要泡一杯茶需要从三个罐子里各抓一小撮,倒入开水,弥漫出一股咸香味和姜丝的辣味,喝下去,胃暖暖的,舒服极了。水喝完后,斜着拍杯口,把留在杯底的芝麻豆子拍出来,仰脖倒进嘴里,嚼得满嘴都是芝麻豆子香。
让我惦记的还有麦芽糖做的寸金糖、芝麻交切,小时候吃起来怎么那么香?连回忆都是香的。
外婆家所在的城市是一座老城,新春时节,街上常有一些玩杂技的,踩高跷的,跳蚌壳舞的,最精彩的是舞龙舞狮的,敲锣打鼓,令人精神倍增,总能把节日的气氛推向高潮。
孩子们最盼望的还是压岁钱。过年这几天,姨妈们,还有舅舅都会赶到外婆家相聚,济济一堂,烟花放够,口袋里红包也是塞得满满的。
记得我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多是雨雪天,天寒地冻,手脚生冻疮是常事。外婆早做好了新棉鞋等着我们姐弟俩。是那种很厚实的,夹层絮着棉花的棉鞋,试穿的时候,脚丫子要死劲往里撑才穿得进去。
难怪经历了那些个寒冷的年,心里却热乎着,没有留下冰冷的痕迹。
写于2022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