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虽然坏,他却被一个人爱着,纵然有满腹牢骚不如意,也不遗憾。
他有惧怕的东西,有害怕失去的人,有软肋。而这三样恰好都是相同的,就是奶奶。
当最爱的奶奶去了,当被通知生命只剩下也许3个月最多半年的期限,他慌乱又坚定起来。慌乱的是,那些搏命而来的金钱失去了意义,以后他挣钱给谁花呢。坚定的是反正他做什么,奶奶都看不到了。没有软肋,又临近死亡期限,不如去做高价值的人和事,让陈桂林的名字,上新闻头条。
不成功便成仁,也不至于空白。
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他本身胆子就够肥,人够拼。他身后空无一人,没有后顾之忧,有的只是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他名字的夙愿。
他不是没想过自首。可当他随着一群自首的队伍缓缓前进,他突然对自己很失望。最后的生命要这般浪费吗?在监狱里等死。反正要死了,自首减刑的福利对他有什么意义?更像是一个奈不住高压的逃兵,自投罗网缴械投降。
他要的是轰轰烈烈大张旗鼓被争先恐后报道叫人难忘的新闻大事件男主,甚至在警匪史上留下浓重一笔。虽然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时也让自己吓一跳,可转念一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想法了。
当反教材第一,必然有当第一的难度。总要努力一下,就算破茧变不成蝴蝶,也要变成幺蛾子晃花某些人的眼。
也许是求“荣”的信念太过强烈,他一个人活成了一支警方队伍。他用他天生的灵敏和判断力,很快锁定了第二名。
然后第二名挂了,然后还顺带救了一名失足少女。失足少女程小美成人之美,成全了他的“英勇”,他火了。
找第一名恶棍,显然比第二名费劲。减了肥,换了身份,戴了眼镜,在层层面纱之下,陈桂林也几乎被洗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世俗的名利,很好。若放下执念,如释重负。
只是显然尊者低估了陈桂林的火眼金睛和久经沙场对人性的防备。
最可怕的不是香港仔那赤裸裸无容辩解的恶,是披着羊皮的狼,披着善的外衣作恶的人。
陈桂林最后杀的片甲不留,是宣泄,是无奈,是憎恨,也是解脱。他捣毁的是一个犯罪组织,而不单单是个犯罪头目。
这一次,他“火”出圈了。迎接他的“排场”声势浩大,像极了迎接他的盛宴。虽然这盛宴的最终结果是生命的消逝。
陈桂林争当第一的动机,看似可笑,却是他价值观最好的诠释。再卑微,再无人爱,再孤独无依的人,也不愿如蝼蚁躲躲藏藏,默默无名。能当一次“英雄”,是对自己不枉来人间一趟的敬意和成全。
不是因为我是谁,所以一定能如何,做成什么事。而是因为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必然会做某些事,至于某些事,无论大小,到底成与不成,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有人说: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但对《周处除三害》的陈桂林来说,他付出甘之如饴,所得归于欢喜。虽然他的癌症是虚无,可他却实在在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他手上沾满了血,他也除去了某些危害。
他笑着死去,平静地像等待了许久,他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