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岔路口,何去何从难坏了杨氏。在决定人生大是大非的关键性时刻,思想上稍微出现差池,都可能给后半生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痛。因为意识到事关重大和问题的严重,他不知道迈出左脚还是右脚。进退两难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被抛在脑后,他坐在三路的交汇处嚎啕大哭起来。纵使招引来无数围观的看客,但杨氏视而不见,依然尽情地释放自己因为长时间无法做出抉择郁积于胸的委屈。
也许是受到前辈的影响,当丁忧的假期尚未结束,因担心国运苍生而提前回京的张居正在前脚跨进京城的东城门时,在他面前同样出现了三岔路口:徐阶家的路、严嵩家的路和自己家的路。按照常理,他本应该直接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如果那样,历史上可能就没有了万历新政,也就没有了大明的阶段性复兴和强盛,历史的典籍中也许就没有了张居正的一席之地。既然不能回家,要么直奔老师徐阶的府邸,要么前往权倾朝野的严嵩的豪门。如果选择了前者,张居正无疑把自己与老师徐阶的亲密关系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无形之中就会给生性多疑的严嵩留下口实与把柄,这无疑是在自己施展鸿鹄之志的道路上自我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这样的错误张居正是不可能犯下的。经过再三权衡,他迈进了严嵩的家门。
两个历史的切片,更是历史的真实。尽管时代不同,事件的主角不同,但是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则是相同的。而把历史的长焦拉近,回照当下,每一个人都会不同程度地遇到与他们相同的问题。只不过对普罗大众而言,他们所遇到的问题更多是止于自我的层面,很少有关乎国计民生的大问题。从生命存在的层面看,个体的生命都存在着大我与小我两个层面。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每一个人都需要面对和解决的事情。是完全从自我需求的角度去思考,以让自己生活的更舒适惬意,还是从“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自我以外的层面审视,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胸襟和境界。“我是我自己的”,所以思考问题把自我放置在核心的位置,这是权利,旁观者没有理由对其进行指摘。但是,“井底之蛙”的自我沉醉固然可以避开风浪,可以尽情享受自己所拥有的一方天空,万一有一天井水干涸,跳出枯井后如何融入到纷繁的世界,前途真的堪忧。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作为社会谱系中的一分子,每一个人都应该心存“无远虑,有近忧”的思想。只有把小我投放到时代的洪流中,任风吹日晒,修炼自我的同时,时时观照世事。即使不能成就自我的伟岸,但起码可以展现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当然,这种价值的彰显同样有层次性的差异:生物性、功利性、道德性和天地性。由于层次性的不同,其所包蕴的自我意义也就大不相同。面对四个阶梯,何去何从,不是简单的迈步就能够决定,而是需要智慧的支撑。作为由肉体和精神构成的复合体,衣食住行是基本问题。这是维系生命,从事其他更高级事情的先决条件。温饱问题不解决,所有的宏图大志的实现都只能是南柯一梦。但是,人之为人有别于其他生物种群的是人类有思想,应该有精神的追求。如果大脑永远地休息了,这个人与行尸走肉别无二致。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在进行物质的攫取同时,不应该忽视或弱化对精神的围筑与塑造。当我们能够意识到这个层次,别说四个层次,即使有再多的细化也不会是问题了。
先人说:“食色性也。”用语简单,但微言大义。如果我们都能够参悟其中所蕴涵的道理,在行走的路上就不会有太多的崎岖和坎坷。万事万物,就其存在的形式而言只有客观可视的具象物质和隐形抽象的精神。而就一个人而言,其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其精力也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时间中如何切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对自己的精力进行切割,往往会决定自己生活的质量和人生的兴味。快节奏发展的时代,物质的多元和极大丰富挑动起公众的视觉。从人的本性看,“欲壑难平”具有普世性——对物质无节制的攫取和占有成为很多人实现自我价值的主要手段。面对充满诱惑力的光怪陆离的物质世界,很多人往往会乱花已经迷人眼。任何时候,任何人一旦感性战胜理性,理智缺位,一切的滑稽和荒唐都会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上演。而当其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物质世界,而且表现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执着,也就无暇顾及精神和思想的耕耘。而当物质与精神的岔路口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凡俗之人真正可以以理智的平衡术处理好关系的几乎寥寥。——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换来的自然是难以自拔的苦恼。放眼当下,这种二难选择不是局部的个案,而是普遍性的共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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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间,得失寸心知。话虽这样说,当面对现实时,很多人都会失去从容与坦然。物质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道理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了。可是聪明的智人真正面对时,往往不出现出大智若愚的憨态可掬。活在当下,一个人当解决了生存问题和温饱问题,如果真正把时间和精力用到发展自我上,不是单一追逐物质,而是进行精神的经营,就不会引发更多的烦恼。而一旦能够抵达这样的高度,不论摆在自己面前有多少条路,也就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