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一年的年轮,又画圆了,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多个年了,但大多没有留下印象,倒是儿时过年的记忆,冲破了一圈圈年轮的束缚,总是那么清晰的在我眼前浮现。
小时候过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杀猪。这头猪,不仅仅是要吃肉的,也是年底评先进的一个重要指标。猪娃子是公家发的,喂的饲料是公家地里种的,宰了之后,肉是要交公的。谁家宰的肉多,膘够厚就可以评“养猪的先进”,会有口头表扬的。
领导要是有兴趣来督杀,杀好之后,都会半推半就留下来吃顿便饭。然后把猪肉带走。上交的猪肉,经过很多轮的计算,会有一块再分回给我们。由于猪是我家养的,猪下水就可以留下来了,如果领导心情好,猪头也是可以留下的。
杀猪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每个连队都会有一个会杀猪的,需要一口大锅,一根一头代尖儿的铁棍,还要至少两个帮忙的人。能一刀毙命的杀猪人,会被竖着大母指称赞“杀猪技术攒劲得狠!”。
杀猪的过程,我是不敢看的,只是听见猪的嚎叫嘎然而止,妈妈端着一大盆的血进来,便知道它的生命已经终结了。这时候,跑出去看着大人们用那个铁棍从猪的四肢穿进猪的皮下,然后从铁棍扎的洞往猪身子里吹气,把猪吹的象个气球一样鼓起来,这样褪毛的时候就不会有落下的地方了。用烧开的水来把整个猪烫一遍,猪毛就被褪得很干干净净了。再接下来,就是开膛破肚,大卸八块了,场面十分血腥。
大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着手里的活,有说有笑的互相交谈着,时不时发出很响亮的笑声,连平时很严厉的爸爸,脸也笑得像朵花一样。大锅里的开水沸腾着,冒出来的白气笼罩着这一切,在寒冷的冬天,涂抹了一层欢快的温暖气息。也正是这片温暖,拉开了过大年的序幕。
接下来,就是把这些猪下水清洗出来。最难洗的内脏的就是猪肚和猪肠,要里面的污秽物捋出来,翻过来,再冲洗。冰冷的水把妈妈的手冻得红红的,还夹杂着一股股臭味浓烈得冲撞上来,胃里也是一陈的翻滚。就算是这样,我总是一步不离的看着妈妈把它们收拾干净,放进锅里。
那时候的猪特别耐煮,铁锅里要咕嘟咕嘟得很长时间,才会有肉的香味出来。我总是按捺不住想吃的欲望,频频地掀开锅盖看,这样熟的更慢了,在尝过很多次之后,妈妈说可以出锅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猪头只能第二天才做,想要把猪头弄干净,是件很麻烦的事。上面的毛很难褪得光,要放在炉火上先燎一下毛,燎不到的地方,就用烧红的火炉钩子去烫,不一会儿空气里就充满了皮毛烧焦的味道。毛搞干净了,还要肥能割下来的肉割下来,再把上下颚砍开,才能放在锅里煮。又是好几个小时,完全熟透的肉皮剥离之后,剩下光光的猪头颅,有些吓人。我是不怕的,因为想着里面有脑子可以吃。爸爸找个地方把它固定好,用斧头用力劈开它,那团有着奇妙形状和花纹的美味就出现了,不容置疑的,爸爸会把大部分都放到我的嘴里。
还有一件过年必做的事,就是蒸枣花馍。妈妈把已经发酵好的面团,分成大小不一的很多份儿,有的搓成长条,有的压成薄片,有的擀成面饼。把它们或捏、或叠,只借助两根筷子和一把菜刀,漂亮的造型就做好了,最好是把枣按上去,上笼蒸,枣花馍就横空出世了。年龄很小就站在小板凳上看妈妈做枣花馍,按枣是我的强项,能安不能安的地方全按上,因为我爱吃枣。
做出来的枣花馍,根据各种形状就有了不同的。有的叫“葵花”,有的叫“香炉”,有的叫“麻花”。在面和面相叠交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一颗红枣做点缀。蒸好的枣花馍,散发着麦香和红枣的甜味,随着热腾腾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屋子。
枣花馍中有一种叫“大馍”,就是先蒸好一个园馒头,再包一到两层面,馍顶上用面装饰成花瓣状,中间安一颗红枣。这种“大馍”在以前是出嫁了的闺女,回娘家时要带的,“大馍”蒸的又大又好看,说明闺女很能干,日子也过的很好。
整个腊月里,爸爸妈妈总是不停得在忙碌着,准备过年要吃的要用的东西。看着他们,我们心里也在算着要过年的日子,不只是为了有很多平时吃不到的美食,也是对一个特别的日子渴望,甚至可以说是对生活对时间的一种敬畏。
现已步入中年,已经到了把过年也看的很淡的年龄了,但年总还是要过的,不是有句俗话:“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这个年,就象是人生中的一道道坎,你喜不喜欢都是要跨过去的;又是对时间的一个刻度,你愿不愿意都要有一个标记的。也许过年,只是老祖宗给所有炎黄子孙留下的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无论年纪大小、富贵贫贱;不管在繁华都市、还是在深山荒野、是高朋满座、或者对灯单影,当地球都回到原点的时候,我们的心便有了一个回归契机,过年就是提醒我们回归自我、回归本真、回归到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身边罢!
不管过年是什么罢,只要是想起儿时热热闹闹杀年猪吃猪脑,喜喜庆庆蒸枣馍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简单的快乐从心底升腾起来,而且心里有了妥妥的归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