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二年级的下午,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但胡萝卜生长的季节大概是夏季。我和我的发小,小俊,找到了新的儿童乐园。
她是一个女孩子,据说是因为生下来时长得太丑了,所以被叫做“俊”。当时年纪小,没能看懂她突然的低头是对自己名字的尴尬。但我们确实是不在意的,从来没纠结于她的名字。我们在意的只是今天去哪玩,怎么玩。
新的乐园在村东头废弃的猪圈。十几年前的农村,那时候还没有快递、太阳能路灯和广场上的健身器材,是真真正正要到庄稼地里找乐子。我们的乐子有北边的歪脖树,可以让小孩子爬上去坐在粗树枝上;有西北的轧麦子的“场”,不到秋收季节就是个绝佳的大舞台;还有最西边快要出村的小坑,坑里水很浅冬天可以滑冰。这次,我们把目光放到了东边。南边是住宅区,多少有点不方便。
那个猪圈,一开始被我们找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它曾经的功能,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屋顶是坍塌的,松垮的一半拉着直立的一半摇摇欲坠。一些被堆出的矮土墙,大概到我的胸这么高,曲曲折折活像小说里出现的微版古城。我们捡一些顺眼的树枝,挥在手里当作宝剑。而宝剑的主人们便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侠女。我们没有人物小传,但有简化版的故事大纲。内容也无非是和幻想中的反派打架,有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营救。
赶巧的是,猪圈北面有一间瓦房,里面装了半个屋子的柴禾。那个时候大家还是靠火炕和地锅做饭取暖。受伤的侠女是不能在外面继续厮杀的,只能躺在柴禾屋里等待救援。屋外是一个小坑,连冬天滑冰的面积都没有。没有受伤的那个侠女大概是在那里冲破敌人的封锁,赶来屋里救人。
其他的一些细节都忘记了,想来那会能想出来的剧情比现在没有丰富多少。具体怎么个救援法我也忘记了,差不多也就倒在柴禾堆上装昏迷,等着另一个来假模假样的摇醒。
日子是缓慢的,但新鲜感过得很快。在我们百无聊赖之时,猪圈旁的胡萝卜救了我们一命。
我依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胡萝卜,只能认出是一片菜畦。那菜还长得很奇怪,感觉我之前见过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之前见的大概就是豆子,花生。可能也是因为好奇,才会动了“挖出来看看”的念头。
那片地一看就是有人维护的,杂草都被清理的很干净,一簇簇的叶子行列分明。放在现在我是不会动的。但跟那个时候的我们谈素质?不存在的。那个时候胆子非常的大,反正四下也没有人,天也快黑了。只要不告状告到家里,谁知道是谁挖的?
侠女的宝剑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出则行侠仗义,入则偷鸡摸狗,我们一人一根棍开始认真的挖那个叫不上来的植物。本来是想着少祸祸几根的,但是太难挖了。挖着挖着小俊看到旁边的好像很好挖,于是转战他处。我则负责留守,继续啃手底这块难啃的骨头。转机是从看到一抹橘色开始的,混在灰突突的土里格外显眼。
“是胡萝卜么?”她问
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我姥姥屋后面的小园子。在过去家家三四间小屋挨在一起住的年代,我姥姥家七间连排大土房外带屋后同样七间屋子大小的菜园子显得特别气派。菜园子里有一颗那么多年从来没结过果子的苹果树。剩下的就是寻常的可以自己种的菜。而在那一堆菜苗里,我曾见过属于胡萝卜的那一种。
这下换我激动了:“对对对,肯定是胡萝卜。我姥姥家里种了!”
小俊略带无奈地看着我
“嘿嘿,才想起来。”我是真的才想起来,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该挖的也挖的差不多了。
“挖都挖了,挖出来尝尝吧。”平时家里菜园子的东西我是不敢随便碰的,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个挖出来也不用负责的胡萝卜,怎么能不亲手尝一尝自己劳动的果实呢?
索性人以群分,小俊也非常认同我的观点。但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胡萝卜挖出来也要洗,平时干这些事都是在我家的,因为我和姥姥住在一起。她不怎么管我,孩子健康活着就行。所以我们不必偷偷摸摸的接受大人的盘问。于是约好第二天继续,讲辉煌事业奋战到底。临走前还把挖出来的土埋回去,做出一副从没人来过的样子。
后来是吃到了那个胡萝卜的,只不过埋得太深,我们又没耐心一点点往下挖,挖到一半使劲拔,生生把一根完整的胡萝卜掰断了。于是拿着掰断的半根胡萝卜回家洗了吃了。胡萝卜难洗,我们一人一口咬到干净的地方,终究是尝了尝就扔了。
那胡萝卜熟没熟,什么味儿,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个残垣断壁一般的猪圈和挖到天黑的胡萝卜。和小俊上了大学之后已少有联系,但每逢过年回家坐到一起还是亲切的如同小时候一般。上次有联系是她去天津读研了,并渴望着一段真挚的恋情。也不知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