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是特定环境中的产物。
比如家乡的残疾车。
“残疾车”不顾名思义,一点不残疾,满大街溜达的残疾车几乎没见到是残疾人行驶的。它已经突破了国家给予特殊人群特有的权利,转化为底层老百姓赚钱的工具,类似于脚踏三轮车。
第一次坐上残疾车,是我去县城上高中的时候。车站在城西,学校在城东,残疾车一路飞驰电掣,如游龙戏水。车与车的边缘快要接触的一刹那,残疾车灵活地避开了,我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我缓下心神,又开始了第二轮的交锋。开车师傅如风风火火,乐呵呵的,我坐在后面紧紧抓住把手,手心冒汗。
到了终点,心有余悸,司机师傅已经飞驰而去。
留下我在风中凌乱。
后来和同学交流了下,知道这种“残疾车”在小县城司空见惯,确实也为小城内的交通提供了便利。有一些“残疾车”做了车门、帘布,这种车在大冬天是很受欢迎的,一上车,司机师傅就帮你把帘布拉好,一面跟你寒暄:“怪冷的。”
有段时间小城交通部门对违法“残疾车”查得很严,“残疾车”车夫都不敢往大路上走,专挑小道。
我暗暗想,我下次再也不坐“残疾车”了。
可是下次,我又选择了它作为交通工具。
一次次胆战心惊,又一次次化险为夷。一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边抱着侥幸的心理坐上车。
有次课上,物理老师讲着讲着,讲到小城里的残疾车,出了事故,人车俱翻,损伤严重,可是“残疾车”是无证驾驶,没有赔偿。老师告诫我们,人身安全很重要!
我也确实歇了一段时间没坐“残疾车”,事实是歇了一段时间没出校门。
高考过后,我离了小城,去远方上大学。
城市里的公共交通很方便,地铁和公交车组成的交通网络通达城市的每个角落,而且师傅都开得很稳,很安全。
放假回去当我大包小包从车站出来的时候,门口一溜“残疾车”整齐地码着。一走近十米内,一堆中年大妈大叔就围了上来。“到哪啊?”、“坐车啊。”、“来来来”,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又被一大妈围住,也就认了,开始讨价还价。
过年时节车费飞涨,好不容易谈妥,大妈把我领到一个车上。
原来大妈只负责拉客,司机另有其人。不得不感叹,这一套运行系统真的很完善啊!
隔了一些年月,我渐渐忘了家乡的“残疾车”。
近来有次回家乡办事,出了动车站,按照朋友们的科普“打车软件已经走进小城了”,熟练地掏出手机打了车。
站在路口等车的时候,一排的“残疾车”在旁边一溜烟地排开,显得有些冷清,可能不是节假日吧,我这样想。
有人试探性地过来问,要不要坐车?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不时低头看手机看司机师傅到哪了,旁边一个略显年轻的“残疾车”师傅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对周围的人说,哦又是那个XX打车了!
我没有回头,我想“残疾车”的冷清多少也受了外来打车软件的影响。
生活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些人有很多赚钱的途径,有些人只死守着一个赖以生存的方式。生活从来不是容易的,生下来,活下去。不知道“残疾车”的未来在日益科技化的今天会走向何方,或许会走进博物馆里,成为千百年后人们参观的对象。那上面的锈迹斑斑,不知凝结了多少的泪与汗,那掉漆后的车身,显出一种无言的沧桑。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相信这些“残疾车”车夫,早已明白。
回程路上,从客运中心去动车站,看见几辆“残疾车”稀稀落落停在门口“捡客”。
我鬼使神差上了其中一辆“残疾车”。
上车了,叮嘱司机一定要开慢点、慢点。
老师傅头点得鸡啄米,一发动,车就飞了出去,一路上啦飞驰,说好的慢点呢。
下了车,我对师傅说:“您小心慢慢开啊。”
师傅抬起头,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小胡子没有刮尽,对我说:“姑娘,挣钱呢!”一踩油门,又飞走了,留下一阵扬起的飞尘。
和原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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