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
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加上我,我的父母一共养育了五个子女,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还都健在,一个九口之家,确实算是一个大家庭。
父亲是家中长子,我父亲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父亲只有三个妹妹,所以我爷爷奶奶一辈子也没有和父亲母亲分过家,一直在一起过。
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我记得爷爷因为奶奶去姑姑家忘记留钥匙进不去家门而卸门的场景,记得爷爷生病后瘦弱的样子,其他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但是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是一辈子不会忘掉。
父亲那些年透支身体养活一大家人,农忙时候干农活,农活忙完出去给别人家做木工。家里靠着母亲一个人打理。
我们几个昂贵的学费,生活必须的花费,还有后来爷爷生病花的钱,都是父亲母亲拼了命赚的,说拼命,一点不夸张。
2000年,千禧之年并没有带给我家什么好运,反而让我家的日子陷入绝境。
爷爷生病了,癌症。
第一次听说癌症这个新名词,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爸爸妈妈的变化,我还是看得到的。
父亲抽起了戒掉的烟,并且从一天一盒的到一天两盒甚至三盒在增加着,父亲越来越忙,忙的带爷爷去看病,忙得在看病之余还的干活给爷爷买药。父母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借钱,父亲去县城干活,干一周给爷爷往回捎一箱药。所有人都劝父亲放弃吧,爷爷不会责怪他,父亲倔强的不肯放弃,一直在努力留住爷爷,40岁的父亲,半年之间头发白了一大半。
父亲拼命的留住爷爷,可是,爷爷还是离开了。我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小姑还没有孩子,二姑家的表妹还在姐姐怀里抱着,我懵懵懂懂的跟在二姐后面被妈妈推出了门,爷爷的寿衣是妈妈姑姑哥哥和三姐给穿的,父亲不在爷爷身边,对,父亲拼命的要多留一天爷爷,爷爷去世的时候父亲还在别的地方挣钱。
爷爷是在农历五月去世的,那一年的夏天真的很热,父亲的脸上,汗水泪水分不清,父亲抱着年幼的我跪在灵前哭的像个孩子。因为我实在太小了,很多东西已经记不清了,我记得母亲哭着跟爷爷说这个家的担子太重她挑不起,我记得大姐哭着要爷爷回来…
父母散尽家财也没有留住爷爷,爷爷依依不舍的和这个世界分别,留下一个烂摊子给父母。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家里没有一毛钱这个日子怎么过。父亲母亲就那样熬过来了。大姐那些年不在家,她不知道那段苦日子我还不懂事,我也不记得那段苦日子,可是,其他人经历过,也记得。那段时间家里做饭甚至吃不起酱油和醋,毫不夸张的说,小偷去了我家都得给我家扔两块钱。
给爷爷看病,供哥哥姐姐上学。父母的借债本换了一本又一本,人名越来越多,本子越来越厚。那个年代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父亲母亲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哥哥姐姐又一个个成绩优异,都不说辍学,做父母的又怎么忍心让孩子终止?
父亲靠着他的苦力,种着一亩又一亩贫脊的土地,靠着他的手艺,做着一家又一家的木工,养着我们,养着这个家。
后来家里养了羊,整个村都要求养羊的政策下,我家也买了羊。我在没上学之前跟妈妈放羊,每天下沟上山,图的就是妈妈每天放羊走之前给我拿的一包方便面,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方便面的味道。在我印象里爸爸放羊的时间是很少的,一般都是妈妈放,三姐一放假就是三姐放,和三姐放羊的时间,三姐会给我讲很多故事,会坐在地里给我掏耳朵,会给我教很多知识,三姐说她恨透了家里的羊,因为一放假就得放羊。
记得家里养的羊第一次生小羊羔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多,父亲不在家,家里只有母亲三姐和我,母亲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和三姐更是个孩子,母亲去了三爷爷家喊了三爷爷来,我和三姐兴奋的看着小小的羊羔一夜没睡。
小羊羔长大到需要剪毛的时候,爸爸给三个小羊羔留了辫子,还拿他的广告漆图了颜色呢!后来的那些小羊羔,过了新鲜劲,也就没心情管它们了。
父亲最亲密的战友就是那台和我同岁的电锯还有一辆和我同岁的破三轮车。以前父亲要出门干活的时候,抬电锯推三轮这两件事绝对少不了母亲,所以这些年母亲说她看都不想看家里的三轮和电锯。
母亲看都不想看的东西,却是养活我们长大的功臣。父亲在他的电锯上受了很多次上,右手的拇指缺一块,右手食指到现在还是畸形,今年夏天右手无名指也光荣受伤,这仅仅是在电锯上受得伤,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2003年,哥哥考上了大学。
父母拼命的想要我们改变命运,哥哥姐姐也不负众望都考上了大学。送哥哥去太原上大学回来之后,父亲很兴奋,父亲和母亲说,哥哥的学校很大很大,比整个村子都要大,去年,我去了哥哥曾经的大学,在现在看来一所不是很好的大学,让那个时候的父亲兴奋了很长时间。到二姐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去送了姐姐,我听母亲说了她见到的太原。那是母亲第一次去太原,第一次走到大城市。
在哥哥姐姐上学期间,父亲开始着手修理搁置已有十年之久的地基,开始修那个付出生命代价的房子。
二姐上大学的第一年,父亲连夜赶一个活,疲劳加不小心,父亲割伤了手,为了省钱就找了一个赤脚医生给他缝针,没有麻药,缝针工具消毒也只是用热水泡一泡的条件,父亲缝了伤口。那个时候我和三姐都在县城读书,得知父亲受伤的事情已经是两周以后,而二姐,得知这件事的时间比我俩迟更久,父母下了封口令,不许告诉姐姐。
我不知道那得有多痛,现在想来,我的心都疼。
渠艺
2016.12.05
(我哭的写不下去了,心情平复之后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