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
百年前的诗人写下这句话,流传至今,仍然不断引起共鸣。诗人的看法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没有人能够独立于社会的损失之外,所以没有人应该对他人的伤痛袖手旁观。然而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却看见一个冷漠的社会,每个人都牢牢秉持着“洁身自好”的品格,面对他人的危难冷眼旁观。在这样的社会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安全。
“和颐酒店”事件发酵至今,各式各样的争议我们都已经见过,作为女孩,我也曾认真地拜读过数十篇“女孩该如何自救”“女孩在外该如何保护自己”这类的文章。
女性的安全与保护一直是社会的热点问题。从“盲山”引发对拐卖女性的关注到“最美被拐女教师”使人们反思买卖妇女行为存在的原因,类似的新闻早已经不鲜见。
所以,我们明明知道在喧闹的街头拉扯吵闹的那一对“男女朋友”也许并不是“小两口正在商量”,我们也都明明知道被拽上汽车拖走的那个年轻姑娘也许并不是被“家里人带回家了”。我们不是不知道的,对吧?看了无数这样的案例,我们都知道,那些年轻女孩原本或平静或美满的生活也许就在我们假装以为她们是安全的那一刻,骤然改变。
她们会被囚禁在偏远的山村里,她们会被迫成为生育的机器。她们中幸运的那部分,会在抱着几个孩子或挺着一个大肚子的时候,与她们的家人重逢;她们中不幸运的那部分,再也不可能与父母亲友见面。
无论是怎样,在我们冷眼旁观的那一刻,在我们袖手旁观的那一刻,在我们用“别多管人家的家事”作为欺骗自己良心的理由的那一刻,她们的人生就这样改变。
从几年前被我们在高中作文里写烂的“小悦悦被碾压无人救助”事件到今天的“和颐酒店女生险些被带走”事件,我们的态度没什么改变。我们在作文里写下背诵过的名句,“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中国人的”。我们口诛笔伐,我们谴责见死见伤见暴力而无动于衷的路人甲乙丙,我们争当键盘侠。但是,我们没有人能够保证,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会是站出来的那个人。我们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我会是马路上抱起小悦悦的陈贤妹,我会是酒店里那个帮助弯弯的女孩子。
说中国人是恶意的,我觉得是不对的。
我们明明怀着善意,我们明明知道保护在体力上处于弱势的女性是社会应当做的,是处于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应当关注的。我们强烈谴责罪犯,我们对那些冷漠的眼神抱以鄙视。我们其实都饱含着善意去转发一篇篇“女孩在外千万要学会的自救招数”到朋友圈。我们不缺少善意,我们缺少的,是勇气。
勇气,是比恐惧更强烈的情感。勇气的意思是,你也不怕面对疑犯转向你的暴力和袭击,你也不怕该事件被证明是一场“小两口”之间的打闹以后,被骂“多管闲事”的尴尬。
在今年的奥斯卡获奖影片《房间》中,女主角乔伊凭借着精心的策划,在被囚禁七年之后,带着已经五岁的儿子杰克回到了现实世界中。这是电影中的情节,我们都被深深的打动。我们为老尼克囚禁少女的无耻而悲愤,我们为小杰克向往外面世界的天真而感动心酸。
我们没有深究,在成千上万个遭受拐卖囚禁强奸这样命运的女孩中,有多少个,有这样的幸运,有这样的机会,有这样的智慧,能够从厄运中逃离。我们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少见,我们才被电影中母子逃出房间的那一刻所感动。我们更是不敢推想,有的时候,是我们的一次冷眼旁观,改变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在真实的世界中,我们见到的是,被拐卖到偏远山区的女孩子,在有了孩子以后才被解救,而为了孩子她们却不得不继续留在偏远的山区生活。我们见到的是,被强奸被凌辱的女孩子,因为根本无法承受的心理负担和外界舆论压力,选择自杀或者自伤。我们还没有看见的,是至今没有被解救的那些女孩子。
即使我们从小教育每个人,尤其是柔弱的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可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们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们需要身旁的人的力量,我们需要身旁的陌生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点力量。
人们不是没有热血,铺天盖地的网络言论清楚地显示着,人们充满热心与正义感。只是人们的热血大多只显现在面对电脑和手机屏幕的时候。发帖容易,口头谴责容易,站出来抵制暴力太难。
我们不能要求女性优雅柔弱的同时,要求女性自强自立,要求女性智力超群和勇猛过人。女孩子不是强壮的动物,单个的人也不是强大的动物,但是一个互相保护的群体确是强大而有力的。
刑法学的理念告诉我们,限制刑罚的原因在于,我们每个人都可能站上被告席。同理,抵制暴力与伤害的原因在于,我们的父母姐妹兄弟子女都可能陷入险境,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无辜地被伤害。
我不把挺身而出看做是一件极具道德感的伟大事情,我就只把它看做是对我们的姐姐或妹妹的一种保护。我希望的是,有一天,当我的妹妹不幸地遇见这样的暴力时,有人在她身旁,代替我保护她。任何人受到伤害,都是社会受到伤害,都是歹徒在用暴力拷问这个社会的良知和道德底线。
别再问丧钟为谁而鸣,人人只当键盘侠,不肯当现实生活中的侠客,丧钟就为我们每个人敲响。因为,没有人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