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绿茵
诺大的擂台,围着铁质的网。年幼的孩子在里面厮打。铁网外的大人们吼叫,下注,因为兴奋而赤红地眼睛。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牲畜。
本来稚嫩的躯体,陷在在极致地格斗里。“输了会死,要活下去。”这是这群供人取乐的孩子最直接地认知。
“这局胜乌鸦胜过公羊。”主持人是个穿着旗袍体态婀娜的女人,身上还有些许风尘气。
“下一局乌鸦对战孤狼,请老板们下注。”
擂台上八岁的乌鸦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孩,但她的速度和诡异的打法刚刚让人眼前一亮,看好她的人不在少数。
孤狼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身高刚开始拔起来,不壮但结实,他比乌鸦足足高了一头半。
新来的观众则一股脑的压孤狼,其实真实的格斗不是竞技比赛,它更残酷也更不确定。
俩个孩子在台子上互相观察,久久没有动作,底下的观众不满地敲打铁网。一场厮杀过半,乌鸦明显体力不支,她想“我快死了,要和离开的小伙伴们团聚了。”渐渐地,她意识恍惚起来。
伴着警笛声响起,这个魔窟被捣毁了,郑智抱着满身是伤的小女孩从铁丝网里穿出来,他心里暗道:“这帮畜牲,就该枪毙。”
庆幸地是检查后,小女孩身上没有性侵的痕迹,但那一身新旧交叠地青紫,钝器致伤的疤痕,甚至多处骨折却没好好处理的旧伤,让负责检查的女医生留下心疼地眼泪。
“郑警官,这个孩子我能收养吗?”女医生的眼里满是怜悯和疼惜。
“认你当干妈吧,我和我爱人已经办好领养手续了。”郑智提起新婚妻子,脸上还有几分羞涩。这个小女孩将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乌鸦醒来,警惕的观察四周,直到女医生发现她醒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女医生刻意放缓语气。
“乌鸦”女孩声音还有些沙哑。
女医生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小小地一个女孩子缩着身体一口一口地喝水,太招人疼了。
女医生没忍住:“小乌鸦,我给你当妈妈好不好?”
门外被一阵爽朗的声音:“小朋友你可抢不走,我才是合法的妈妈。”
郑智的妻子林芳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在单位负责采买,和不同人打交道,很有一股子英气。
“你叫小乌鸦吗?”林芳凑到孩子眼前。
“嗯,叫小乌鸦的。”女孩点点头。
“那以后得叫我妈妈哦”林芳满脸慈爱。
“妈妈?”女孩疑惑的重复。
“妈妈就是会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漂亮衣服,带你去玩耍的人,会很爱很爱你的。”林芳心疼的解释。
“可以去读书吗?”女孩轻声问。
“当然,你还是孩子,要上学的。”林芳说。
“那妈妈,妈妈,妈妈。”女孩笑着重复着。看得女医生泪光闪烁。
林芳也过来拥抱女孩,女孩下意识要躲避肢体接触又硬忍住了,她顺服地缩在林芳怀里。
从此乌鸦有了家。他们给她取名郑安,小名安安,她成了一个拥有粉色公主房的普通小女孩。
若干年后,安安成绩一般,上了离家不远的普通高中,同学们都是各个学校成绩垫底的学生,好多男同学是冲动和向往电影里义气的中二少年,他们拉帮结伙的校内约架,校外斗殴,连女同学也开始化妆,恋爱。
跟他们比,安安像是一个质朴的另类,她努力学习,按时回家,除了成绩不好简直就是完美学生。
某一天一个小黄毛堵住安安:“美女,给我当女朋友呗?”
安安摇头:“不感兴趣。”
周围几个男生起哄般哈哈大笑,小黄毛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他伸手扯安安的胳膊:“你敢不答应,有你好果子吃。”
安安甩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教室,气得黄毛直跳脚。
下午放学,几个男同学把安安堵在学校旁的巷子里,说是要和她讲讲道理。
他们轮番劝说,让安安给小黄毛当女朋友,见安安一直摇头,就不耐烦地动手动脚,推搡安安。
肢体地对抗触发了安安小时候的记忆,她把书包摘下来放在墙角,自顾自地挽起袖子。
时隔多年,小乌鸦飞回来了,几个男孩男孩被打翻在地,小黄毛更是托住手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的手骨折了。
安安抚平衣袖,背起书包,这些年的安稳生活并没让她真正的安心,她一直偷偷的练习格斗技巧,有意识的锻炼身体,想靠最原始的力量守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郑智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正在办理一起凶杀案,抽不开身,就让林芳去了一趟学校。
几个家长聚集在办公室,控诉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林芳打了他们孩子,教导主任头疼的看着这几个人,说郑安打人他就不相信,更何况还是一女打七男,还有一个打骨折的。
安安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打架的事爸爸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林芳一进办公室就看见眼前荒谬的一幕,立刻化身护崽的母老虎,一阵霹雳吧啦的输出。
她拉过安安,仔细检查,生怕孩子受伤。
其实这几个家长也不相信人是安安一个人打的,他们怀疑安安勾结了校外流氓霸凌自家孩子,毕竟现在校园霸凌是经常上新闻头条的。
教导主任把那几个男生也叫进办公室。以黄毛为首,他们恭恭敬敬的喊安安大姐,气得家长们原地火冒三丈。
直到郑智一身警服走进教室,几个家长觉得可能警察的孩子比较能打,勉强接受自家混小子真地被一个女孩子打了。
送走他们,教导主任害怕安安被父母误会,解释了她被堵的情况,这个事不怪安安。
后遗症是安安不停梦见小时侯的事,整夜失眠,总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郑智和林芳带着安安去看心理医生,童年的阴影最难治愈,两个人干脆给安安转学去了私立女高,虽然学费贵了很多,但环境和师资都好很多,最主要不能让安安接触暴力。
安安也知道自己动起手来根本停不下来,所以刻意的在新同学面前表现得非常淑女,许是纯女性的环境让安安更有安全感,她的成绩提升得很快,是能考上大学的水平了,郑智和林芳都特别开心。
大学安安选择了中文系,她期待成为一个独立撰稿人,因为对于人群她更想一个人呆着,现在靠自由职业养活自己并不难。
校园生活其实不赖,空气里都是自由自在和放心恋爱的氛围,也有男同学追求安安,她拒绝了。
人不能太贪心,她已经有了爱她的父母。
“乌鸦?”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玩味地从街角闪出来,看见刚刚路过的安安。“警惕性太低了。”他摇摇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直到他转身,安安才回头瞄了他一眼。
那个人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大哥,最能打也最受宠,平时会分零食给他们,但进了擂台就会不顾一切地把平时要好的伙伴打得毫无反击之力。
“不知道他来干嘛?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了。”安安想着,去附近网红奶茶店选了一杯红豆奶茶,甜食能让人放松。
几天后安安接到林芳的电话,让她直接去医院,郑智在上班路上被伏击了。
等安安赶到医院,郑智脸上已经蒙上白布。安安觉得身上的血都冷得凝固了,这是自己的父亲,救赎自己的男人,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护庇自己那么多年。她要复仇,时光流逝,真正的乌鸦飞回来了。
安安搀着林芳送父亲最后一程,歹徒究竟多猖狂才敢对警察下手,她们不知道。
送别之后,安安找到郑智的搭档林叔,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天看见地大哥绝对不是偶然,她想试着打入他们内部,抓住杀害父亲的人。
林叔拿出手机,是郑智临走前最后一通电话:“老林,这个案子别让安安参与,那群畜牲不配出现在安安面前… …。”接着是电话嘟嘟的忙音,还有咚的一声,是父亲倒地的声音。
安安忍不住放声大哭,这几天的委屈难过终于发泄出来,也更坚定她报仇的信念。
参加了最近一次辅警考试,安安加入了警察队伍也继承了郑智的警号,作为烈士遗属,林芳用抚恤金给安安买了一套警局附近的小公寓,说是给她的嫁妆。
林芳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担心自己走了没人照顾安安,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孩子,希望给她留更多的家产。
距离郑智去世已经快两年,凶手已然石沉大海,没有留下痕迹。
安安也终于如愿换上便衣开始卧底工作。她给自己理了利落的短发,白天在一家女子格斗会馆教女子防身术,晚上就到地下搏击场参加比赛。
在那个不分男女的暗黑世界,有双眼睛凝视安安。
那一天,童年的大哥走进休息室,安安抹掉唇角的血渍,笑着问:“咱们的人都好吗?”
或许是“咱们”这个词取悦了男人。
“都死了,只剩你,我,和孤狼。”男人慢悠悠的说。
“所以现在是来处理我了吗?”安安挂上玩味的笑容,这一刻她是乌鸦。
“不处理了,孤狼断了手,我需要帮手,回来帮忙?”男人似乎是询问却没留余地。
“不回去还能去哪?我是乌鸦呀!”仿佛认命的回答。
大哥满意了:“你那个警察爸爸是我做的,想报仇随时欢迎。”
乌鸦毫不掩饰:“我会堂堂正正下手的。”
大哥乐了:“你真让警察教傻了,我允许你用尽手段。”
在这个地下世界,胜者为王,直白诉说仇恨并不代表什么,反正随时会死,有本事尽管来。
灯光晃得人昏昏欲睡,乌鸦像回到小时候,在睡梦中仍然警戒着。
大哥很满意,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年一个小小“斗兽场”里的幼兽了,他要在这个黑色世界里做王。
辞去白天的工作,跟在大哥身边,像是某种试探,乌鸦去接触了几次毒品押运,并没有引来警察。
大哥稍稍放心,带着乌鸦从云南过境直入缅甸,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她看见了孤狼,失去了右手,整天花天酒地。没了爪子的野兽是会饿死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更放纵了,如同最后的狂欢。
乌鸦被安排去给一个所谓将军的女儿当保镖。每天带孩子,完全接触不到犯罪核心。
大哥更是不见首尾,不知道在做什么。
机枪,爆破,一场小型战斗打响。
大哥策反了几个小头目背叛将军,成了附近几个寨子的首领。
乌鸦重回大哥身边,开始当他的保镖。接触七七八八的生意。
和国内不同,这里的毒品和军火几乎放在明面上。
一个从昆明来的大学生住进寨子,据说他是化学天才,被“请来”提纯新毒品。
明显这个青年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他试图和乌鸦搭话,因为乌鸦看起来存在感不高,可能是个无害的人。
半夜几声狗吠,没跑多远的大学生被抓了回来,大哥切了他一根脚趾以示惩戒。
青年被治得老老实实,认命的留下了。
乌鸦偶尔和他聊聊天,他托乌鸦给家里寄了些钱。
乌鸦把收集的证据给了当地一家面馆的老板,他算是乌鸦在这边的临时联络人。
几天后,面馆着火,老板一家四口丧生火海。
直到乌鸦看见面馆老板开膛破肚的尸体横在寨子中间的空地上。那是她的战友,一条鲜活的人命,还有他无辜的家人,乌鸦攥紧拳头,不敢流露一丝情绪。
大哥瞄着他们几个人,从头到脚的打量。
明显有卧底的事被发现了,乌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可她的心非常平静,现在她能坦然面对死亡。多少战友用一腔孤勇,勇闯黑暗,如今,她只是其中一个。
大哥突然对乌鸦说:“你也老大不小,找个男人吧。”
乌鸦装作诧异:“选谁都行吗?”
“除了我”大哥毫不在意的说。
“那我选个皮肤白的吧”本来大哥以为乌鸦会选那个大学生,这也就坐实自己的猜测,乌鸦不想和寨子有牵扯,她是卧底的几率很大。
“我看孤狼挺好。”乌鸦似乎在思考。
“我才不要这个母夜叉。”孤狼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除了你俩,我又不了解别人。”乌鸦表现的很无奈。“要不我去找个鸭?大家组个临时夫妻。”
“你可以和宋长野试试?”大哥的戒心还没放下,继续试探。这次他需要肯定的答案,因为过度避嫌也可能是卧底不希望连累无辜人。
“那个大学生吗?”乌鸦想了一下“好像也行。我去跟他谈谈。”
大哥对乌鸦的态度很满意,暂时放下戒心。
卧底的事不了了之,乌鸦有事没事的去找那个化学天才宋长野,两个人在罂粟田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开得格外美丽,今晚有个欧美的毒枭来拿货。酒过三巡开始余兴,欧美佬让他手下的雇佣兵和大哥手下切磋一下。
亚洲人体型偏小,同等条件下很难靠体力取胜,许是还不能完全信任乌鸦,大哥让乌鸦一对五被车轮战。
拳拳到肉,乌鸦的体力流失地很快,她靠着诡异的攻击方式,勉强不落下峰。
到第三个人时,乌鸦已经站不稳了,神志恍惚起来。
飞机轰鸣,炮火连天,很明显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械斗。
“证据传递出去了吧 ,已经可以合法的给父亲报仇了。”乌鸦很开心,彻底昏迷前她又成了郑安,那个温柔的普通女孩。
跨国合作的军警联动,郑安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她已经安全回到昆明,非常意外的宋长野坐在床边。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昆明缉毒支队宋连云。”他带着笑容:“你收集的证据很重要,帮了大忙,我代表缉毒支队感谢你。”
“臭小子,你能代表缉毒支队?”一名警服笔挺的中年人走进来:“郑安同志,因为你的消息,我们缉毒这边提前收网,收获很大。我真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
郑安问了一个问题:“他们都抓住了吗?”
中年人严肃起来:“一个不落,就是老张没等到胜利回家。”
“老张是面馆老板吗?”郑安还记得老张的惨状。
“对,欢迎回家,年轻的女英雄。”中年人说。
“我可能会辞职,回家去当自由撰稿人,然后好好照顾妈妈。”郑安对未来有自己的规划。
“我能追你吗?”宋连云插嘴。
“你脚怎么样?”郑安有些担心。
“没什么,我现在可是立了二等功。”宋连云得瑟着说。仿佛他失去的不是一根脚趾而是一颗扣子。
身体修养好后,回到内地老家,跟上级打了辞职报告。
郑安刻意关上了有关乌鸦的一切关联,林叔在她卧底这段时间一直跟林芳打马虎眼。
郑安辞职回家后,林芳开心不少,女孩子,就是要安全稳妥。自由职业多好,每天写写字,然后陪伴自己。
郑安没理会宋连云地追求,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宋连云就又去卧底了,也就处在了失联状态。
女孩子们在咖啡馆叽叽喳喳,“安安,你小说里的细节太模糊,暴力不够血腥,恋爱不够细腻。”
“没办法,谈不了一点恋爱。”郑安叹息。
“要不你跟我写探店吧,天天吃好吃的。”一个有点胖的女孩一边吃着小蛋糕一边热情的地邀请。
“我就这样吧,还是努力写作,人太多的地方不自在。”郑安柔声拒绝。
门口的风铃声响起,一个帅气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在隔壁桌呆了很久,女孩子们多少会留意一下帅哥。
等到快要结账的时候,他拦住了郑安:“你是乌鸦,对吧?我记得你,打起来很奇怪但很强。”
郑安瞄了一眼男人,从回忆里一帧一帧搜索。
“蜘蛛,对吗?”原来童年的小伙伴并没有都死去。
“我现在叫余年,在附近大学里教美术。有机会一起坐坐,我们可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人。”余年很温和。
郑安也自我介绍:“郑安,自由撰稿人。”
身边的闺蜜们看见俩人聊上了,露出一副看戏的模样。
郑安和余年交换了联系方式。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只愿郑安只是郑安,那个埋在回忆里的乌鸦不再飞回来。
转出拐角,余年落下温柔的表情,吹起口哨,晃晃悠悠如同换了一个人,“蜘蛛,只是童年的称呼,现在的余年可没那么简单。”
当然这属于另一个还没开始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