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画端
一红裙少女坐在树上,嘴里叼着一个野果,看着树下仰头对她笑的男子。被看得烦了,她有些恼,脱了一只鞋朝那男子丢去,却被他一侧身,轻松闪避。
他腰上佩剑足踏星履,威风凛凛却谦卑地抱拳欠身:“在下白亦成,打扰到毕方姑娘,多有得罪。”
“你怎么知道我是毕方?”毕方吐了果核从树上跳下来,上下打量来人。
“我不仅知道你是毕方,我还知道你会跟我走。”白亦成拾起那只鞋,蹲下来要替毕方穿。
“不必。”毕方往后退一步,满脸戒备。
白亦成仍旧笑着,却强硬的握住毕方小巧的脚踝,慢慢地替她穿好:“你跟我走,我治好你的伤。”
白亦成是芳华国的二皇子,文武双全,原本是众人心里太子的第一人选,却因生母的身份不高而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反倒是平庸的大皇子得了位。巧闻毕方鸟出没民间,凡它出没必惹得一方火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白亦成便决定孤身去寻那被称作灾厄的化身的毕方。
民间能人辈出,自发地组织起来消灭毕方,以除祸患。当白亦成跟着血迹寻到毕方时,毕方已受到了好几处箭伤。
听了白亦成的话,毕方沉默半晌,忽然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单足青鸟,她半只羽翼千疮百孔,几乎再难飞行。
毕方虽然伤重,但仍是高傲:“我跟你去,直到你治好我。”
(2)
毕方羽翼的伤渐渐好转,原本决意离去的她却留恋上了白亦成的温柔。
白亦成每日亲自替她上药,照顾周全。在他的府中,也不需要害怕莫名的袭击,不需要东躲西藏。
毕方其实也知道白亦成为何寻她。
“亦成,你可是要这天下?”毕方躺在白亦成的怀中,抬头看他。
他不回答,她也知道他的答案。
“可你并无君王之相。”
白亦成闻言顿了顿,随后叹了一口气,低头深深望着毕方:“但我要的,就一定要。”
从前,无论她在哪里都会使人痛苦。她惜火,伴火共生,而就是这样,她成了灾祸。若是有凡人见到她,无一不对她喊打喊骂。她本想一把火将这些人都烧成灰烬,奈何天下人多到她烧也不尽,更怕若是真这样做了,便是与天下人树敌。
从此,她只得躲入深山,以防被袭击。
而她从未得到过的宠爱,在白亦成这里终是寻到了。
所以亦成你要的,我毕方定会帮你得到。
一个月内,太子的寝宫失火三次,唯独太子小腿被烧伤,其余宫人皆无恙。
在此之后,太子失职,原本由他管辖的军火库意外着火,大量火药付之一炬,损失惨重,故此太子地位受到严重动摇。
又一日,外国使臣前来上贡,太子于朝上衣袖却无端起火,吓得太子连忙脱光衣衫,赤裸着在地上打滚。火虽然扑灭,国之颜面尽失,帝君一怒之下关了太子的禁闭,将太子软禁在偏僻的雨方宫中,不经允许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自知大势已去,便在雨方宫内叫来舞女,夜夜笙歌,自暴自弃。
白亦成大悦,带着毕方来到白府的地窖。
毕方从未见到过如此美景。
一地百花,铺满每个角落,香气袭来,竟不知是什么花的味道,好像所有美好的气味都融成了一种气味,让毕方兴奋到想把这一切都毁掉。她回头看,白亦成冲她努努嘴,示意她放开玩耍。
毕方喜悦极了,化作真身在花丛上舞着,鸣叫着,边舞边操纵着火星。渐渐的,一地窖的花都烧成了灰烬。
在一片灰烬中,她变回人身,跳着勾住白亦成的脖子,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在一片灰烬中,白亦成也笑着,伏身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将毕方所有的喜悦也化为了灰烬。
“你要将我献给太子?”毕方看着眼前的白亦成,他一脸的势在必得。
他将毕方拥入怀中:“他若死了,事成之后我便去接你,让你做我的皇后。”
“好。”
(3)
毕方化身舞女混入雨方宫中,因为舞女众多,无人起疑,太子依旧颓废淫乱。
三日后的一个深夜,雨方宫起了大火,火势旺到无人敢进,无人能出,太子与所有舞女被困在宫中,眼看将被活活烧死。
白亦成闻得消息大惊失色,他连外衫也来不及披上,跌跌撞撞冲向了雨方宫,而雨方宫早已是一片火海。
他告诉毕方,勾引太子得到宠幸,便可接近太子。夜深人静时,再在众舞女面前化为真身活活烧死他,便可胡诌为是天神不容,派妖兽下凡诛之。
他没有料到,这一次,毕方选择不遵从他所言,自刎于雨方宫。
白亦成想也没想,他不顾劝阻地将自己全身浸湿,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中。
“毕方——”
那是白亦成最后一次见到毕方。
她坐在火中抚着白亦成的脸,笑得凄惨却极美,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却烧不到她分毫:
“果然,你傻到冲进来救我。”
白亦成躺在她怀中,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火辣地疼。
毕方摸他的眉,他的鼻尖,他的唇,眼中却只有决绝。她启唇,轻声问:“亦成,你可后悔?”
不待他回答,她忽然化作毕方鸟,张开双翼,冲破了雨方宫的宫顶,驾着火悲鸣离去。
雨方宫的火烧了足足一夜。
白亦成闭上了眼,这是他负了毕方的惩罚,也是他的咎由自取,他甘愿承受,但他不后悔。
他后悔的是,仍旧没能夺到这天下。
若是能将这天下都收入囊中,他愿意将一切都拱手给她,任她狂舞,任她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然后他就在一片灰烬中,拥抱她。
(完)
《山海经·西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