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5年的春天，我认识了飞。
那时校园里的紫藤萝又开了，顺着操场弧形过道的墙上垂下来，郁郁葱葱，如梦如幻，像是少女的心事一样铺散开来。
那时周杰伦的新专辑《依然范特西》刚出来，校园里每天播着他的《七里香》，我喜欢这首歌的歌词，于是每天自己也用复读机反复听着。
临近毕业的季节，多愁善感的少年往往善于营造离愁别绪。那时我以前的同桌被分到了另一个班，有一天她拿来一个粉色的笔记本，说知道我喜欢写东西，让我写点东西给她作为留言。我就写了一首离别的小诗给她。
隔了两日，她又把笔记本拿来，里面多了一首小诗，看笔迹是她的。写得还不错。出于礼貌，我又回赠了她一首。隔天她竟然又把笔记本送来，里面又多了一首小诗。
我们就这样，她把笔记本送来，我就回赠她一首，然后隔天她又送来。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后来我渐渐觉得，这文字不是她写的。这文字透着灵性，透着一个少年的敏感，忧郁与哀伤。在我的追问下，她终于告诉我，这的确不是她写的。
后来知道，这都是她的同桌写的，他叫飞。在别人的口里，他叛逆，桀骜，又有点跋扈。
后来我们渐渐不再写诗，改写散文了。每天叙述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且在很多点上惊人地默契与相似。
那个春天，雨出奇地多。我向他要了些磁带，全是周杰伦的，他也和我一样，喜欢周杰伦。于是我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抱着复读机就回宿舍听周杰伦的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首《七里香》：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是的，我渐渐对这个尚未谋面的男生萌生了好感，心里又羞涩又憧憬，小小的心里隐藏着不可言说的快乐。
后来在我的要求下，我们见了面。
我记得是在一个河边，两岸的桃花开得正盛，映衬着两个少年略显羞涩的脸庞。见了他，他微笑着看了看我，然后眼神始终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我们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没逗留多久就回学校了。
后来过了不久，他突然说，不要再写了，结束这种关系吧。我听了又羞又恼，我都还没说结束，他怎么就先提出来了！后来我便赌气，也不再写东西给他。
去中考的一天晚上，我之前的那个同桌告诉我，说飞喜欢我。不再给我写东西因为怕耽误我学习。我听了也没放在心上，我已不想再理他。况且上了高中，也不一定再会联系了。
二
后来我顺利地考上了高中。飞考得不好，他去了另一个学校。知道我的消息后，他开始给我写信。几乎是每周一封的频率。那时学习紧张，我也常常懒怠给他回。但他仍坚持不懈地写。
整个高中下来，他给我写的信有厚厚一沓，我把它们整理好，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高中毕业的时候带回了家。
高考完的时候，我们又见了一次。在县城的一个小河边，我们边走边说，聊了一个下午，整个下午几乎都是他一直在说。那个下午蝉噪，炎热；而他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他阳光，幽默，侃侃而谈，像是炎夏里一丝清凉的风，轻轻地拨动着我的心弦。
后来我又顺利地升上了大学，而飞考得不好，他选择了复读。我去另一个城市上大学了，一年的时间里，怕耽误他学习，我们没再联系。
09年的夏天，我又见到了飞。一年的时间，他又长高了一些，这时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了。他仍是幽默，仍是侃侃而谈，我时常被他逗得笑地直不起腰。他考上了武汉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后来回学校，我们便时常有联系。
而这时我学校里的一个男生对我穷追不舍，在他的猛烈攻势下，我决定接受他。后来飞有一次给我打电话，被他接到，他本来就是有些偏激的性格，当时很愤怒地跟飞吵了起来，勒令我从此不要再与他联系。
于是整个大二时期，我便没再与他联系。我心里是喜欢他的，但我知道，我没勇气跟他在一起。
后来因为感情淡漠，矛盾重重，我便与那个男朋友分了手。
上大三时的那个春天，我意外地又得到了飞的联系方式。彼时他在青海支教。
他每天得空便向我讲述在当地的所见所闻。每天虽聊得不多，但他总有办法让我笑，让我快乐。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讲述他去村长家吃饭的经历，我站在阳台上，听得笑得岔过气去。
爱意又一点点萌生。我们开始每天紧密地联系，彼此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出奇地默契。有一次我们同时打出两句一模一样的话，标点符号都是一样的。我一脸惊异，但心里又盈满惊喜与快乐。仿佛有种冥冥中的引力，把我不住地往他身边拉。
是的，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这爱排山倒海而来，我无法再抑制和掩饰自己对他的感情了。
我和飞仍是每天联系。这时我已经完全陷入他为我织造的爱情密网里了。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能和他聊上一个多小时。那时内心充盈着甜蜜，幸福，快乐，激情，妙不可言，每天快乐地要飞起来。
那时暑假已经临近了，学校规定我们这一级要在学校补两周的课。但那时我急着去见飞，我便以我家里有事为由，向学校申请提前回家了。
学校准许后，我便迅速买好张火车票，去武汉找飞了。
三
我还记得那个清晨见到他，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当我把手放在他温暖的手心里时，我知道，这辈子我们注定会有不同寻常的联结。他在学校里临时租了个房子，我们便去那边住了。
我记得住过去的第一个晚上，我们都很激动，两颗年轻盈满爱意的心紧紧靠拢，似乎一丁点温情就能点燃莽莽激情与渴盼。
晚上我们忍不住地亲吻，他怕压到我，让我在他上面，我们就一直那样吻着，似乎要将所有的激情与爱意都诉说给对方，似乎这样吻下去，就是天荒地老了。直到吻到嘴唇终于受不了，才渐渐停下。
夏天的武汉潮湿多雨，我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在他的臂弯里，安恬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白天我们一起到处游玩，武汉的磨山，东湖，黄鹤楼，户部巷，汉正街，博物馆，艺术馆，能玩的地方我们都去玩了个遍；他为了给我拍照，还专门买了个相机。每天在外面，他都跟在我的后面，有好的景色便要给我拍照。
白天拍了好多照片，晚上回去我们便一起整理照片。他很细心地把照片分门别类，还做成了各种相册。七八天玩下来，我们拍的照片有上千张了。
“我要把这些照片存起来，到老了还可以看看现在的你。”他做着相册，抬起头看我，眼里溢满柔情。
后来又过了几天，家里看我还没回家，就打电话问学校，学校说听我说回家了。我爸打了我的电话，知道我不在学校，大怒，让我立刻买票回来。实在拗不过他，我就只好买第二天的车票回家了。
飞有些怅怅然。他想留我在这里多玩几天，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走了。
后来回到学校，我们又过起了异地恋的生活。到了十一月份，我趁着学校课不多，又去武汉找他了。
他细致又贴心，为我准备好了各种生活用品，每天带我去吃好吃的。我知道他也没什么钱，就想尽量帮他省。
但是他说，“我觉得我的宝贝就应该用好的吃好的，只要我能买得起，我都会给你买。”
我们仍是惊人地默契。
基本上他说话说一半我便知会了他的意思；有时候我们约定在一个地点见面，我常常一转身，就能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他；我们一样喜欢文学，艺术，喜欢一切美的东西，我们对许多事物的理解也惊人地相似。
但太相似的两个人，注定是走不长远的。
我那时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我觉得我们互为灵魂伴侣，默契无间，我懂他的伤痛与骄傲，懂他的欲言又止，懂他用尽一切心力往上攀爬的心思。我懂他，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应该就是我了。
我是那样爱他，这辈子也不想离开他。
四
13年我毕业的时候，为了离他近一点，我打算去武汉找工作。但是初出茅庐的我找工作四处碰壁，再加上刚遭受了考研失利的打击，顿觉人生晦暗，前路茫茫。
一直自信爆棚的我，那段时间一直陷在沮丧困顿的情绪里，夜里时常暗自垂泪。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从前，而是冷淡，排斥，渐渐疏远，甚至厌烦他总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他看到我当时的状态，有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说了我一顿，言辞直白又带犀利。他的话又刺破了我当时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我夺门而去，跑出去很远很远。
后来他跟出来，疯了一样满校园的找我，喊我的名字。我负气不理他。后来终于生够气了，我才慢慢地回到了住的地方。
过了一会他也回来了。他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恨恨地看着我，像要把我吃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就是长久的沉默。很晚的时候，我睡下了。但他不愿回床上睡。那时还是料峭三月，乍暖还寒。他只是披了件大衣，埋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后来关了灯，黑暗里我渐渐听到他压低的哭泣声，透过窗外射进来的微弱的光，我看到他的肩膀在一耸一耸。他哭了。
以前遇到任何事情，我也没见他哭过。而此时，180的他，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我有点吓到了。过去从背后环抱他，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推开我，带着哭腔说，我们分手吧，不要在一起了。
我讶异不已。心里盈满酸涩，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试图去挽留他，我说我不愿意分开，求他不要这样。
后来他回到床上，黑夜里我们疯了一样，相拥，亲吻，做爱。怕这是最后一次，怕清晨醒来就是离别。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又心软下来，他说我舍不得你，别走了。
这个男人一直很爱我，他纵容我，舍不得责备我，在经历了我多次无理取闹后，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后来终于找到工作，不过是浙江的一家公司。我便收拾起行囊，收拾好心情，准备去那里了。
临走的时候，飞把他能给我带的东西都给我带上了。怕我过去受冷，他甚至把他的一床小被子也给我带上了。
晚上坐在火车上，我的泪忍不住地掉下来。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们要永远地分开了。
我希望能有个很爱他的女人去爱他，因为他值得被爱。我在火车上一直胡思乱想着，循环听着周杰伦的歌，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五
去了浙江，我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与安顿。那时他已经保送上了研究生。
我在工作，他还在读书，我感觉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少，话题也越来越少了。只是每天晚上打一会电话，有时就只是发两句关心的话，慢慢觉得越来越疏远。
十一的时候他放假，我满心欢喜地本来以为他会来看我，他却说临时有事，没有来。
一直到年底，我们也没再见过。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感情也渐渐被冲淡。
14年，又是一个料峭的春天，此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我平静地，不带感情地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先是竭力挽回，当知道再也挽回不了我时，他平静地消失了。
在他的理解里，我是因为他没钱跟他分开的。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赵**，我会让你后悔的。
再联系，已是年底时。
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他开始自己做项目。他每天忙到深夜。
那时我正经历社会上种种的磨砺与考验，背叛与欺骗。深夜里我时常会想起他，想起他温暖的笑容与手掌，想起他对我点滴的关爱。心里泛起酸涩与疼痛，但生活还要继续。
现在我们仍有联系。我得知他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并且买了两套房了；我得知他要去英国进修了。
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因为我心里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都还爱着他，一直都在欣赏他，他在我眼里近乎完美。我当然希望曾经深爱的男人，现在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只是也只是止于欣赏了，因为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看到他的婚纱照，新娘在他的怀里笑靥如花，一脸幸福与安然。我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我会将这份爱珍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只是对我来说，你来时，青春正好；你离开时，青春已散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