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雨是2014年认识的,那年我们都读高一。他是一班的学生,我是三班的。因为我的作文一直写的比较好,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那次一班的语文老师就拿着我的作文到我们班给我说:“我看了你的这次考试作文,写的很不错,我们班这次考试写偏题的人很多,你下节课就到我们班去念念你的作文,再顺便讲讲你怎么审题的,行吧?”一班的语文老师拍拍我的肩。我看着一班的语文老师,诚恳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的是,我轻轻点下的头就是触动故事开始的机关。
就这样,我来到一班念了我的作文,还顺便讲了我的做题思路。
那天中午我在食堂打饭,有人在身后叫我:“张小小?”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穿着学校的蓝白校服,头发剪得短短的,很英爽的样子。我有点困惑的看着他,他说:“我是一班的莫雨。”我知道他,班主任经常在班上说:“你们学学一班的莫雨,这么难的题,别人都可以考得这么好,你们考得这是什么鬼?”
这次终于看到别人班的好学生本人了。
“一起吃个饭吧,我想问问你作文的事情。”他提议道。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这会使我觉得不自在,逢场作戏对我来说太难了,但当我看到他无邪清爽的笑容,咧开嘴露出的白白的牙齿,我鬼使神差的说了:“好。”
那天中午我们聊了很多,很奇怪,那种时常冒出来的与人相处的不自在感并没有如约而至。我们谈的很融洽。
后来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他偶尔会专门下一楼到我的教室来找我。
他会说:
“张小小,今天下午一起吃饭。”
“张小小,等会一起去图书馆。”
“张小小,今天晚上放学一起回家。”
“张小小,给你最爱喝的牛奶。”
再后来,他会说:
“小小,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小小,等会一起去图书馆。”
“小小,今天晚上放学一起回家。”
“小小,给你最爱喝的牛奶。”
我并不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不懂称呼变换的背后有怎样的深意,也不懂内心的怦然悸动叫做爱情。那时的我只顾埋头做题,刷完这一套数学题还有下一套理综题等着我,若干年后回忆起来,不少人缅怀自己的青春时代绚丽多彩,我只能暗自神伤我青春时光的贫瘠。
我一直觉得和莫雨就是很好的朋友,是那种可以袒露真心互诉衷肠的很好的朋友,在他面前我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懦弱、自私和矫情,他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可以容纳我所有的情绪,我考试考差了,我大哭时抹的鼻涕一定是在他的白体恤上,我买到一本心仪的书,听我用椒盐普通话念优美的句子的一定也是他。无可厚非,他已经变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但那和爱情无关。
直到那天上完晚自习,我和他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一个接着一个的路灯在散发着昏黄的光,汽车飞驰而过,远处霓虹灯闪耀,我们从一个路灯的光亮下骑到另一个路灯的光亮下,“小小,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在骑自行车产生的微风中,我听见他的话语,我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有病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他没看我,自顾自的向前加速骑行。
“喂,莫雨,你突然骑这么快干嘛?”我也加快速度去追他。
到达我家门口,我从车上下来,像往常一样挥挥手给莫雨说:“莫雨,再见!”他没有像往前一样,对我笑笑,然后骑着车继续前行,他从车上下来,看了我一会,说:“小小,其实我……那个……”
“那个什么呀?”我含笑的看着有点忸怩的他。
“没什么,就是今天那道数学题我做出来了,明天我给你说。”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见。”
夜色如水,蝉声如潮,我推开自家嘎吱作响的铁门,身后突然传来莫雨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带着勇气的莫雨的声音
“小小,其实我喜欢你。”
我推门的手凝滞在半空,我转过身,看着莫雨在不远处笔直的站立着,身旁是他的那辆炫酷的蓝色自行车,清风撩拨起我的长发,我感到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慢慢破裂。
“小小,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次,在寂静的黑夜中,这句话变得无比的清晰。
突然四周的空气都稠密起来,狗吠、蝉声都静谧起来,我感到窒息的慌张,我失去他了。
在c城这个难得不热的夏天,我拥有了一个好朋友,然后又失去了他。
“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就只是好朋友,我没想到......”我感到我的眼泪从我的脸上滑了下来,我的心隐隐作痛。
“没关系的,小小,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只是不给你说,我总觉得我的心里堵着一块东西。”他的眼眸似海,藏着深不可测的忧伤,但他还是扯着嘴角,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月光欣然入户,我却没有了可找的张怀民。
第二天去上学,我从院子里推出自行车来,院门外的树下空空如也——以前他都会在树下等我。夏天的早晨还带着些微凉意,远处缓缓上升的太阳像是红墨滴进一杯清水晕红了一大片天空,我扶着自行车站在那棵他等了我无数次的地方,等他。
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骑过,但不是他。
我看了看手表,要迟到了,我轻呼一口气,跨上自行车将那轮红艳的圆日留在身后。
莫雨要转学了,这个消息是在第二节课下课我的同桌告诉我的,她说她在上厕所时听见别人说的,今天他的妈妈都已经来办转学手续了。
我愣在原地,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想的是没有他以后我该怎么办。
但好像以前没有他的时候,我也过得好好的。
中午的太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量,我没有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我想去问问莫雨,他为什么转学。
他没有给我机会,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搬家了。
当断则断,相比于他,我真的没有这种天赋。
一晃三年,时间打马而过,我毕业了,不想离家太远,我读了成都的一个大学。
莫雨于我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我是说如果没有再次遇见他的话。
我是在一个两校联合的辩论赛上看见他的,他作为正方三辩穿着直挺的黑色西装在场上挥斥方遒。四周人声繁杂,有人在暗声低语赞叹他的帅气。然后人声消退,我只能看到他们开合的嘴型,往事翻涌而至。
那个拥有蝉鸣的夜晚,那个骑着单车的男孩此时此刻都成了我眼泪中的倒影。
我以为我忘了,其实只是我不愿意记得,再见他面容,我必须诚恳的坦白,我很想他。
辩论结束后,我随着人流走出大厅。
“小小!”有人在我的身后喊我。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清爽的笑容和咧开嘴白白的牙齿,是他。
“一起吃个饭?”
我说:“好。”
然后我们两相视而笑。
很多人都说我们要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可很多时候我们的内心也未必懂得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它懂的,我不会说出“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如果它懂得我们不会一晃错过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