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会长将自己私下打印好的《关合城书画小镇项目计划书》,小心翼翼塞进公文包内,急忙搭车到京找自己的恩师马奔先生商议运作事项,一个地产项目搞下来,后半生就有着落了,这是难得的机遇,人生的财富如河底的泥鳅,到手抓不住就会立即溜走,必须当紧,牛会长心下反复告知自己。列车到站后,牛会长匆匆出站未作片刻停歇,打车直奔马奔先生在京城西郊的画室而来。
马奔先生的画室设在京城西郊一片废弃的厂区内,是租赁的其中一间五百平米的废弃厂房,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改造而成的一个世外乐园。
东西向的空旷高大厂房被马奔先生分隔了四个功能区。由东侧门口进入,靠南边临窗的是个贯通的长廊,右手边第一进是会客区,里面布置的是清一色红木桌椅;第二进是个带套间的生活区,有餐厅、休闲室和三间卧室;第三进是个面积较大的展览区,里面展示的是马奔先生的书画大作,当然也有他收集而来的一些古玩字画;第四进是一大间画室,这是马奔先生闻墨起舞挥毫书画的地方。
这个世外之地,平时交由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来照看。这对夫妻是马奔先生的表亲,男的姓罗,六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跟个罗汉一样胖胖的,女的很瘦,但是行动麻利,整日没有闲着的时候,两口子把这片地方给马奔先生收拾得井井有条,马奔先生非常满意。
马奔先生喊表亲叫哥嫂,作为马奔先生的弟子之一,牛会长喊他们罗叔罗婶。
进了厂区大院,跟罗叔轻声打了一声招呼,牛会长沿着长廊径直向里走去,直接来到了马奔先生的画室,恰逢马奔先生正在作画。
马奔先生画画向来都是大场面,不过牛犇都是听闻,难得开眼一见:画室北面是一整面暗色墙体,墙顶安装一排筒灯,距离地面六尺高的地方横挂着一张三尺单条,上书“归驴图”三个草书大字;在横抬手臂合适作画的高度,自东向西,横挂五张雪白的六尺宣纸,每张纸上,都画了一头驴子回眸一笑的草图,五个形神兼备的墨色驴头已具雏形,一双双驴眼,状如一枚枚剥了壳的松花蛋,透如一汪汪绿藻滋生的春水,顾盼生辉,熠熠夺目。
马奔先生身穿深色对襟中式短褂,手握毛笔,背对门口,深情地望着“刚出炉”的驴头,若有所思。他实在想不出,当红颜知己艾添女士见了这几头驴子,又该如何用华丽的词藻在书画杂志上来形容和赞美它们,风韵不减当年的艾添会不会像古诗词描绘得那样:见驴春潮起,红晕荡双颊,望彼南山驴,寤寐思服它?
乍听牛会长亲切地喊他老师,他应声回头,挥手示意让牛会长坐下。牛会长左右看了看,一间屋子里不是砚台就是颜料,要么就是散乱摆放的宣纸,实在无可坐之处,只得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虔心观摩马奔先生作画。
马奔先生开言道:“宋人作画讲究贴合意境,比如深山藏古寺、踏花归去马蹄香等,都有比较高深的画法,深山藏古寺,突出一个藏字,有人画了一个和尚担水上山的画面,算是比较上乘的了,但是和尚担水上山,未必见得就有古寺,我认为最上乘的画面,应该是在层峦叠嶂的云深之处,露出一面破败的幡旗,才是深山藏古寺的真谛,这是确知深山有寺但不见寺,才有藏的意味;还有踏花归去马蹄香,公认较好的画作是,马蹄旁有蝴蝶翻飞,看似传神有趣,但是这种画法只是突出了马蹄香,没有点到归去,所以,我准备画的归驴图,自然要涵盖踏花、归去、驴蹄香的全部意味在内。”
牛犇先生听后,连连称是。
等画完最后一个驴头,恰到意兴阑珊,马奔先生突然意识到牛会长此番前来一定是有要事相商,一时间继续作画的雅兴荡然不存,于是掷下毛笔,带着牛会长走出画室,二人回到前面会客区谈事。
听完牛犇会长的简要讲述,马奔先生的眸子如被大师开了光一样,豁然一动,为了掩饰自己这点见利轻浮的举止,他从容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胡乱翻了翻项目计划书,吞吐了几口烟雾后,问道:
“你跟这个周帆很熟悉吗,怎么从未听你提过这个人?”
“谈不上,也就是几面之缘。”
“那他凭什么给你透这样一个信息出来呢?”
“并不是他有意透露的。”
“哦?”
见马奔先生有疑问,牛会长就把当日的情形向恩师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
“老师,我是觉得,关合城这边,只要您老说几句话,这个周帆所提的土地上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件事是个大好的机会,所以就想跟您商量商量,不如趁机切进来,至于回报方面,由我出面去跟姓周的谈。”
“嗯,机会是不错,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太上心,就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忙来忙去,忙不上价。这样,明面上,你先晾晾这个姓周的,不要急于答复他什么话,等他过来找你再说。然后你要做两件事,你回去中原省,先到关合城找合邦建筑的吕华鹏,把这件事跟他说道说道,还有就是,私下里看能不能约出来那个李锦林,多问问他项目上的事。后期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吕华鹏会联系我。”
马奔先生所提的吕华鹏,是马奔先生的一个远房外甥,此人牛会长见过,五大三粗的身板,咋咋呼呼的举止,大花臂下成天夹着一个黑皮包。一想到他,牛会长就会联想起比特犬,二者所差的,无非是吕华鹏没栓绳,不过那大粗脖子上套的跟锚链一样的金链子,跟一条狗绳也不差啥。
这事掺进来个吕华鹏,牛会长本来晴朗朗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阴云。
2023.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