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写过不少作文,为应试,为应付老师。也写过不少日记周记,大半都交给了老师。如果不用上交,或许我会更懒,懒得构思,懒得幻想,懒得刻意制作快乐的童年。
清楚地记得,在18瓦白炽灯的普照下,日记本上歪歪斜斜的字一笔一划地浮现。一个文字创造的梦境,一个幸福而温馨的故事,一段埋藏在生活里的生活。
9岁的冬天已然到来,奶奶帮我洗完脚,便去忙其他杂事。躺在父亲和母亲的床上,时不时翻来覆去,把电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循环不止,往复如斯。心中渴望下一次开启的不再是满屏雪花,有人说话的声,有精致好看的图像,有邻居家电视里的动画片。
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父亲和母亲一起回来,拎着大包小包。和爷爷奶奶简单寒暄后,麻利地收拾起屋子。换了一套床单被套,印满了好看的花,翻过来,一片永不褪色的鲜红。母亲的包里藏有渴慕已久的游戏机,红艳艳的圣女果和跑出香气的饼干。父亲掐着我的脸,“有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啊”,“今天又去哪里淘气了”,“有没有想爸爸妈妈”……父亲脑袋后面散发着光芒,以至于看不清楚他的脸。直到他蹲下来,把我举得比他还高,才与印象中熟悉的面孔重合到一块。爷爷奶奶在一旁笑着,给出合适的答案。不一会儿,爷爷奶奶回屋了。之后,大家都睡着了,只有灯还亮着。
那时倘若父母陪伴在身边,日记中的孩子便不该做这样奇怪的梦。倘若不是为了交作业,当时的我也不会胡编些令人向往的事。倘若不是为了讨好大人,手中的笔和纸又会结合出什么呢?
所有的故事背后,一定要强加给它圆满的结局,或是人生启示,否则容易产生辜负“文学”的嫌疑。高帽子谁都带不起,于是乎笔和纸含蓄地表达着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文学。笔下生出的花并非心中的种,纸上浮现的字镶着金边银边。表达拒绝自我,成了话语的延伸。
长大后,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着自我。不敢读,不敢思,不敢表达,寻寻觅觅,沦陷于感官刺激的世界。饿着肚子学会无病呻吟,肤浅肤浅复肤浅。塑造一个病态的青少年,一个愤世嫉俗的小市民,文字的洪流裹挟着虚情假意继续向前。
慢慢地,这条锁链被熔化,铸成门锁,锁住心门。小孩在门内“张目对日明察秋毫”,到处兜兜转转,望着四方方的天,坐在台阶上发呆。大人在门外贴上封条,撕下封条。贴上封条,撕下封条。贴上封条,撕下封条……透过门缝瞥瞥小孩。回到家中故作怀旧,撇开正业抛开责任抚今追昔一番。所发感慨大抵以童年之纯真掩饰今天之虚伪。
2018.12.3 于牡丹江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