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幽客栈另一间房间里,一名黑衣男子与三男一女坐在房中。黑衣男子身材高大,英俊不凡,目光如剑。就这样坐着,浑身散发着统御全局的气场。此人正是前来求医的高狄元。
房门被敲响,雪衣的声音传来。“主子,是霁月公子。”得到高狄元的回应之后,雪衣将南霁月与宣白二人带进房中。
“宣白说有贵客,月便前来拜会,不知贵客是?”南霁月朝高狄元一揖。
高狄元虚扶住他的手,“霁月公子不必多礼,此次是元有事相求。”虽然口中说着有事相求,神色姿态未有半分做小伏低,反而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南霁月顺势起身,眸光扫过受伤的二人,也不提治病之事,只是道:“原来竟是高狄皇,是月失礼了。”南霁月向宣白吩咐道:“宣白,去房中将我珍藏的君山银针取来。”
见南霁月一副打算品茶长谈的架势,高狄元暗道血衣离的伪君子之说很有几分道理。若南霁月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拥有医者的慈悲之心,怎会将伤者晾在一旁。“霁月公子,今日特意叨扰,实是为了两名属下的伤。素闻霁月公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是以上门求医。不知霁月公子意下如何?””
南霁月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人,笑道:“月实是没想到,来离阳一趟能够见识到高狄皇,是月的幸事。医者仁心,月自当尽力。”南霁月走向二人,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石大侠内伤颇重,应是被内力深厚之人震伤。刚巧月手中有一株千年灵芝,他的伤不难治。不过,”南霁月有些惋惜,“不过文大侠的手骨尽碎,没有医治的可能。”
受伤的二人,一人石惊,使一把破天刀。一人文松,最自傲的就是他的手掌。如今,破天刀毁,石惊内伤严重,破天刀法没了破天刀倒也有趣。更加有趣的是,文松右手手骨碎裂,碎骨掌名副其实的碎了骨。
高狄元并不惊讶南霁月看出二人的身份,听得文松的手彻底废了之后皱起眉头。石惊与文松是他从江湖收服的势力,他们身后站着他们的帮派。此二人若是废了,他就损失了两个势力。
“霁月公子,离姑娘曾提过你在黑凌城,并讲过让我等来黑凌城请霁月公子医治。”雪衣清楚主子为什么要亲自来黑凌城,高狄已有内忧,不能再添外患。区区两个帮派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人心。雪衣想到那抹血色身影,突然抬头对南霁月说道。
闻言,南霁月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眸中似有黑雾翻涌,渐渐将人吞噬其中。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雪衣感受到了胸口的闷痛和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南霁月的嘴角缓缓牵扯出一抹笑容。雪衣听得极轻极轻的一声嗤笑,胸口的闷痛与窒息刹那消弭。
高狄元目如寒剑,直直的盯着南霁月。刺进那团黑雾,本想透过那极致的黑看到他的真实情绪。却不想自己已经深陷迷雾,只能退却。脑中警铃大作,此人,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呵呵,我的行踪许多人都知晓,她知道也不足为奇。”南霁月恢复一贯的温和笑容,轻描淡写的道。
雪衣明知他在装傻,却无可奈何。故意提到血衣离,就是想试探他。没想到,南霁月是这么个反应。石惊和文松的伤是血衣离的手笔,她说来找南霁月就是说明南霁月能治。
当然,还好更深层的意思。比如,血衣离一贯的弑杀成性,往往她开始关注一个人的行踪就说明这个人快要死了。再比如,血衣离知晓南霁月并不能治石惊和文松的伤,怂恿他们主子亲自前来,是否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他的种种谋算,就没想到南霁月会不接招,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霁月公子说得有道理。不过,既然离姑娘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想必定不会是条死路。明人不说暗话,霁月公子大可以开个条件。”高狄元开口道。
就在这时,白清泠端着茶进来。“霁月哥哥,茶已经好了。”白清泠将茶倒好,似乎知道南霁月要问宣白,接着道:“宣白刚刚接了个消息,清泠怕耽误了霁月哥哥的事,所以就由我端茶过来了。”
雪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紫衣与石惊文松皆是有些惊讶,从没有听说过南霁月身边带女人。他们都很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
高狄元扫了一眼白清泠,气质淡雅,容貌上佳,一举一动显示良好的教养。并且,善解人意。“霁月公子从来身边只带一个侍童,不知这位姑娘是?”
“白姑娘是我在南月的朋友,偶然碰上,便一起同行。”南霁月不甚在意的说道。
白清泠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怎么都让人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高狄元了然,心内微微叹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间的情爱痴缠,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伤。就像他的母亲,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高狄皇,茶已烹好,不若与我一同品品这君山银针,较之高狄的雪顶含翠如何?”南霁月招呼高狄元喝茶,对白清泠微一点头。同时,高狄元也示意四位属下,房间内就只剩南霁月与高狄元二人。
一个时辰之后,南霁月与高狄元一起出来。也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南霁月就将石惊与文松二人喊了进去。
晚间,黑凌城明幽客栈。
漆黑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一轮明月高挂。凉风缠绕着清远悠扬的笛音,缓缓驱散人心底的燥热,宛若置身清幽的竹林,风中还夹着淡淡竹叶清香。南霁月坐在屋顶,明月的清辉洒落,整个人柔和而又朦胧。底下的夜市热闹如昼,屋顶上的南霁月却仿若与其相隔千丈远,独享一方世界。
他手持翠玉笛,身旁放置了一壶酒,一个白玉酒杯,还有一封打开的信。南霁月放下手中的翠玉笛,宣白上前提壶倒酒。南霁月执起白玉杯,冰凉如寒冬的冰雪。“公子,是否需要——”
南霁月一抬手,宣白噤声,退后侍立一旁。南霁月望着下方热闹的街市,品着杯中酒。酒液清冽冰凉,甫一划入,如同一块冰从喉咙流入肺中。随后,酒的醇香甘甜充斥着口腔,回味无穷。南霁月慢饮了一杯,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宣白,去将影唤来。”
宣白俯身应是,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恭敬跪倒在南霁月面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十分不引人注目,是放到人群中一眨眼便找不着的相貌。他静静跪着,低头等待着主子的吩咐。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的消息尽数写在信中。尽管,主子在黄昏时分已经将回信写好交于他寄出。
“那个人的反应如何?”南霁月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闲闲开口。
“回公子,他并未察觉。日前正在准备折桂宴,奢侈较以往更甚。”
“呵!”南霁月一声讽笑,目光冷厉如刀。那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华府那位呢?”
“华将军倒是有所察觉,只是有心无力。华公子已按照公子的吩咐行事,计划正在进行中。对了,那个人最近频繁召见白家家主。”
“嗯。”南霁月放下酒杯,手指轻抵眉心,闭了闭眼,还是开口问出,“楚江离与高狄元遇见的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写明他们在高狄边境的一处荒山相遇,高狄元被人追杀。二人在破庙中待了一晚上,随后分开。
影对主子的问话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的情报向来清楚,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丝毫隐瞒。高狄元与血衣离在荒山具体说过什么,经历了什么他们不知道,自然不会写在信上。不知道的事情要怎么回答?
“属下不知。不过,离姑娘离开荒山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衣。衣裳是蚕丝质地,上面绣有龙形暗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宣白与影二人都听得一声极细的咔嚓声,似乎什么东西碎裂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脚底的琉璃瓦。没碎?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一立一跪,身形未动分毫。
“罢了,你下去吧。”
影低头,翻身而下,汇入街市的人流中,没有一人发觉。
影走后,南霁月目光落在那封打开的信上,在某一处顿住良久。终是目光一凝,手中的信瞬间化为飞灰,缓缓飘落。
见南霁月久久没有动作,宣白问道:“公子,是否需要休息?”
南霁月摇头,“你也下去吧。”
他坐在屋顶,仰头看夜幕中星空,突然有点想像楚江离那样,随意躺在屋顶喝酒赏月。然后,醉倒睡在屋顶的瓦上。
翌日清晨,宣白发现南霁月较之平时晚了一刻才起身,酒壶空空如也。宣白知道自家主子从来不会醉,但饮酒之事也从不放纵,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自持。如此这般,已算是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