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平凡的世界》
——永远都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又要从我们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 这是孙少平在 写给读高二的妹妹兰香的信中,让她刻骨铭心的一段话。少平还在信中 写到:“可是,如果生活需要忍受痛苦,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有位了不起的伟人说过:痛苦难道是白忍受的吗?它应该使我们更伟大!
读完《平凡的世界》再回头细品孙少平写给兰香的信,或许是路遥先生要在书中表达的核心思想。
说到当代文学,路遥先生是不可忽略的,《平凡的世界》也获得了矛盾文学奖。这部长篇小说是路遥先生呕心沥血之作,历时六七年,修改两次才完成。了解路遥先生的读者把它当成了作者的自传。书中的孙少平就是路遥(王卫国)先生的影子。
《平凡的世界》讴歌奋斗,赞美爱情,歌颂亲情,也点赞了友情,同时也揭露了人性的弱点,私利和阴暗。且不说路遥先生驾驭文字的能力和书中谋篇布局的巧妙安排以及美妙的文学美感,但就以上提到的奋斗,爱情,亲情,友情等谈谈我读完之后的感悟。
奋斗
《平凡的世界》时间跨度10年(1975---1985)这十年间处于中国文革末期和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国家需要变革,家庭和个人也渴望改变命运。通过孙玉厚一家的变化,也间接映衬了我们国家的发展历程和方向。
书中以孙少安和孙少平兄弟俩艰难的奋斗经历为主线,用双水村,原西县城,黄原和大牙湾煤矿作为主要舞台,铺开了动人的故事。
书中交代过,孙玉厚也曾为了改变家庭光景,勒紧裤腰带送弟弟孙玉亭读书。并且孙玉亭初中毕业还进了太原钢铁厂。那个年代家中有个工人,在农村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可是孙玉亭吃不下苦,跑回农村务农,成了一个狂热的左倾革命路线执行者。孙玉厚不光借债帮他娶了媳妇,还腾出窑洞给弟弟住,自己一家带着老母亲另外住。可最后孙玉亭穷的连一双烂布鞋都是别人送的。兄弟的烂光景影响了孙玉厚想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家庭面貌的想法。这就可怜了孙少安,成绩优异的他不得不在高小毕业后回家,帮助父亲务农挣工分养家。尽管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然而家中的实际困难,少安主动辍学,眼巴巴的望着青梅竹马的润叶去县城读初中,这也为以后两个两情相悦而又不能终成眷属的年轻人埋下了痛苦的伏笔。
心地善良,吃苦耐劳又聪明的少安在生产队的表现越来越受到社员们的拥戴,在十八岁时当上了生产队长。不久却因为私下里给社员们多分了饲料地而受到了批斗,但是在社员们心里的威望和形象更高大了,他是为乡亲们受的委屈。在后来的土地问题上,孙少安想要效仿安徽小岗村搞生产承包,但是被村,公社和县革委会合力扼杀在摇篮里。好人终有好报,在政策一步步松动下,孙少安经同学刘根民介绍外出拉砖挣下了第一桶金。少安没有故步自封贪图享乐,说服妻子,再借贷资金开起了小砖窑。再用小砖窑赚来钱开起了大砖窑。可惜用人不当失败了。痛苦蛰伏一年后,重振旗鼓,大砖窑成功了,还让少安有了承包镇上大砖厂的实力。孙少安最后重修了双水村的学校,让一个农民的小农思想发生了质的飞跃。
相比哥哥而言,孙少平的奋斗更加艰辛。他是远离故土的拼搏。不过有哥哥少安在老家的稳固,他没有后顾之忧。无疑,少平又是幸运的。少安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家里再困难也要少平坚持读下去。虽然家庭的极贫状况让他每天只能吃“非洲菜”,少平的精神生活是丰富的,尤其是结识了田晓霞以后。晓霞可以说是少平精神世界的引路人。思想的高度让少平特立独行,时刻关注外面的世界。在失去村里民办教师工作后,他决定要过一种与父兄不一样的生活:脱离农村,脱离家庭去闯自己的世界。丰满的理想让他斗志昂扬,骨感的现实一度让他迷茫。皮肉之痛让他苦不堪言,失去师父和恋人几乎将他击垮。然而繁重的体力活所带来的皮肉之苦又成了治疗他心灵 创伤的良药。我们的少平太难了,好在他又是坚强的,坚持了自己的信念。一次次的苦难,一次次的成长。
当然,妹妹孙兰香就更幸运了。初中辍学遭到了大哥少安的强烈反对,又继续到了县城读高中。她也知道,在那样的家庭条件下,能读高中是多么的不容易。特别是在二哥少平的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助推下,她努力学习,终于破茧成蝶,飞进了多少人向往的北方工业大学(可能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西北工业大学)。而在大学的生活学习中,她又变得更加的优秀,这都离不开二哥对她的影响。
爱情与婚姻
孙少平与郝红梅的初恋是苦涩的,但是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是伟大的,轰轰烈烈的。跨越了阶层,世俗和偏见。起初是田晓霞引领了孙少平的精神世界,后来她又对少平的思想高度和在艰难条件下的品行崇拜不已。他们就像是崇高而又朴素的精神理想世界里的双子星一样,相互吸引和缠绕。但是,女神田晓霞太理想化了。聪明漂亮还善解人意,活泼开朗不拘小节,做事雷厉风行不屑于世俗偏见。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的女儿,省报记者田晓霞和农民出身的煤矿一线工人孙少平相爱了,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的。路遥先生在书中安排了晓霞的结局:在洪灾面前为了挽救另一个陌生的生命而牺牲。这样的壮烈似乎才是田晓霞的归属,永远活在少平和读者的心中。最难能可贵的是,田福军竟能理解和支持女儿的选择。这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有一种爱叫做放弃,用在孙少安身上再恰当不了。面对田润叶对他深情而炽热的爱,少安感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润叶是个好姑娘,少安知道,能和润叶携手并肩过光景,那是莫大的幸福。少安也爱着润叶,但是现实的差距和横在他们之间那道无形而巨大的阻力——润叶的父亲田福堂,少安痛苦的把深爱着的润叶推离自己,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受累,润叶应该有更好的,更配得上她的生活。少安去山西娶回了贺秀莲。其实,少安和秀莲的婚姻才是最接近现实生活的。夫唱妇随,共同进退。朴实的秀莲总是丈夫的坚定支持者,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少安。秀莲除了在分家的事情上让少安为难外,其他的无可挑剔,对少安来说,秀莲就是他的坚强后盾。这应该就是婚姻生活中的典范。但遗憾的是,正当他们日子跃上一个新台阶的时候,秀莲却患上了肺癌。
最痛苦的莫过于润叶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难道她的少安哥不知道吗?不能等一等她吗?让她把所有的障碍都处理好。心爱的少安哥是润叶的全世界,既然天塌了,润叶的世界就冰冻了,封闭了。然而李向前对润叶的爱又是如此的执着和热烈,就像是热水管放出滚烫的水,不断的浇上这座冰山。他相信他会融化冰山,即便自己被冰山弄的遍体鳞伤。实诚,善良而又固执的李向前的唯一疗伤药就是酒精,直到酒精弄掉了双腿。在润叶看来,她和李向前的婚姻如同是把苹果芽嫁接到梨树上,即使绑在一起,也是排异的,没有结果的。她接受被和梨树绑在一起的原因,只是因为曲解了徐国强的意思,要帮助二爸田福军。以自己的痛苦换来众人欢喜,结果弄得大家都苦闷。润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是一味的躲避。但是当她从弟弟润生的口中得知李向前的的痛苦后,心里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李向前出车祸后,润叶回到了向前身边。是醒悟?是补偿?还是冰山被融化了?后期的描写显示,润叶在努力的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做丈夫失去的双腿。而对李向前来说,也许就是否极泰来。
让润叶十分羡慕的杜丽丽和武惠良这对天作之合,却因为文化流氓古风铃的出现而分崩离析。武惠良与杜丽丽彼此相爱,但是后来杜丽丽要分出心来去爱古风铃,而古风铃只是把杜丽丽当作猎物和玩具。与武惠良离婚后的杜丽丽不可避免的悲剧了。
有趣的是郝红梅与田润生的结合,就像是两条八竿子打不着的河流,弯弯曲曲的绕来绕去,最后竟合流在一起。早先,郝红梅的爱情观是投机的,把爱情当作改变自己命运的一种方式。先抛弃孙少平,后被顾养民的家庭嫌弃,再远嫁他乡却成了寡妇。在她把生活的磨难当成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的时候,巧遇了同学润生。田润生终于冲破父亲田福堂的阻拦,坚定的走向了郝红梅。
至于金波的爱情故事,只能用神奇来形容了。一曲骆宾王《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歌声,和一个白色的搪瓷盅盅,就成了他的精神寄托。鉴于当时的大环境和纪律,金波的爱情只能是一个故事。最后的蒙古之行,算是金波的爱情葬礼。
金强的与孙卫红的爱情说明,上一代的恩怨阻挡不了下一代的爱恋,主要取决于当事人的决心有多大。而兰花能苦尽甘来则是王满银的幡然醒悟和浪子回头,否则,兰花就是传统女性的悲剧缩影。
亲情
《平凡的世界》有较大的篇幅描写亲情。这里必须得为孙玉厚点赞。孙玉厚对弟弟孙玉亭的支持是无私且不计回报。孙玉亭两口子唯一对哥哥一家的贡献就是给侄儿少安介绍了秀莲。少安和秀莲结婚后,为了让儿子儿媳妇过上和睦红火的日子,坚决要把家分了。这是让少安很是苦恼。少安的家庭和集体观念很强,一边是心爱的妻子对这个家庭的过往经历不理了解,一边是父母怕拖累他们的心情,而自己又害怕家散了。又不能一时做通秀莲的思想工作,少安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少平回来说服哥哥分了家。家是分了,心还是在一起的,更团结。少安对少平和兰香的支持和心疼是无私的,就像父亲对二爸孙玉亭一样。而少平对妹妹的支持则更伟大,不光是物质上的持续不间断,还有精神上的启迪和开导,兰香也明白家庭的不易,唯有用努力学习来回报亲人。
田福军对女儿的爱是交流,理解,信任。田福堂则是要掌控儿女的意愿,结果是适得其反。就像有力的大手抓住一把流沙,抓得越紧,沙子外流越多。
友情
路遥先生在书中也不吝笔墨书写友情。少平和金波这对发小无话不谈,相互理解和支持。金波总是第一时间为兄弟排忧解难,两肋插刀。金波也是在得到少平的支持和鼓励后,才觉定去内蒙找寻他的真爱。
金秀与兰香则属于闺中密友,亲如姐妹,开心与难过都影响着彼此。尤其得知兰香要辍学的时候,金秀伤心得如同自己不能读书了一样。而少平与师父王世才的友谊可以称得上是托妻献子之交。徒弟敬重师父,师父欣赏徒弟。在王世才遇难后,孙少平不计流言蜚语,光明磊落的为师娘撑起了对生活的信心。当然,故事的结局是否是在按照读者的猜测那样发展,文末似乎在暗示,又没有暗示,大家去猜测吧。
行政系统
全景式的展现社会大变革,当然少不了对主导这场变革的行政系统的描写,人员涵盖了从生产队长到中央政治局委员。以田福军为更广大人民服务的轨迹为小说的另一根主线,描写领导干部思想转变的艰难过程。实事求是,能力突出,为民着想的田福军近乎完人。不计较个人恩怨得失的田福军也有缺点,拉不下情面。在察觉到昔日工作上好搭档张有智的思想意识有错误后,总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老朋友指出来,但是时间总是阴差阳错的,以至于让一个县的工作面貌停滞不前。但田福军无疑又是优秀的。对田福军的哥哥田福堂的描写简直是入木三分。他要牢牢的掌控双水村,不允许别人撼动他的权威。一方面对潜在的对手频使阴招,一方面又为树立自己威信而好大喜功,结果劳民伤财。最后田福堂的落寞形象令人感慨。书中对原西县革委会主任冯世宽的描写让人深刻。在认识到自己原来左的思想错误后,又见证了田福军正确的工作措施,冯世宽思想上的转变很彻底。虽然田福军由过去的下属变成了自己的领导,他诚心诚意的请求田福军原谅,这就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胸怀。其他的如大刀阔斧的乔伯年,左右逢源的李登云,擅离职守的高凤阁,关心家乡的高步杰,退居二线的徐国强 ,还有文学家黑老等等,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这也留给一个大家都希望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让更多的田福军出现在关键领导岗位上,让大家受益。我们的体制是好的,纪律和法律规定也是严格的,只是部分执行和监督环节上有漏洞。老百姓渴望青天,更渴望出现更多青天的渠道和机制。从近几年的反腐力度来看,大家的幸福指数不断攀升。
构思与细节
文中描写的人物众多,要涉及的的事件数不胜数,如何串联又不失整体和逻辑,路遥先生花了心思的。路遥先生在给人物取名字也很讲究。比如,孙少安,孙少平,孙兰花,孙兰香。各取一个有意义的字,就是平安花香,既符合孙玉厚的水准,也是老百姓的普遍愿望。其他反义的是,王满银浪迹天涯身无分文,田万有穷的一塌糊涂,孙卫红这个名字也符合孙玉亭的思想境界。文中有大量的心理活动描写,同时铺之人物当时的场景描绘,衬托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现当事人的喜怒哀乐,丰满了人物形象。细腻的手法让人读起来仿佛身临其境。
只是天妒英才,路遥先生英年早逝。不然,也许我们会看到《平凡的世界》的后续姊妹篇。因为中国宏大的社会变革在1985年后继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直到现在,还将延续到未来。勤劳务实的中国人在向更美好的生活迈进。中国人历来不怕苦,不向困难低头,同时也会用更聪明,更科学的方式实现自己愿望。智慧的中国人民不知经历过多少苦难,但是华夏文明从未断代。正是许许多多的平凡之人,在苦难中不甘平凡,让自己的人生璀璨夺目。众多的平凡人共同创造了辉煌的中华文明。正如孙少平在给妹妹的信中写到的那样:
难道痛苦是白白忍受的吗?
它应该使我们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