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如果外面不顺利,还可以回来

小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白城,我大概会说:因为白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背对着大兴安岭余脉,面对着广阔富饶的松嫩平原。这里,仙鹤起舞、浦苇茂盛、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

虽然我在白城从未见过仙鹤,除了广场前方那两只仙鹤雕塑;也从未见过传说中的藻泽地,

更不知道芦苇长什么样;特产好像只有送礼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家乡还产这种东西;长大后,我到了北上广才知道“经济繁荣”这个词最适合用到哪里;至于安居乐业,我觉得这是我小学作文里唯一用得贴切的成语。“安稳”一词来形容我们这座小城市,再合适不过了。

长大后,我们对白城的记忆和爱,不再是因为它风景优美、不是因为它美食林立、不是因为它经济繁荣......小城市人对家乡的爱,不因它的美,而是因为它的亲。

这座城市里,有我们牵挂的家人;这座城市塑造了我们,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从这里开始。这里是我们高考时,头破血流也要飞出去,如今机票再贵、距离再远也想飞回来的地方。因为这座城市里沉淀下来的时光和记忆,任何地方都替代不了。

卢思浩说:漂泊的人总要回家的,离开都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我们都要对得起那个选择漂泊的自己,和支持你漂泊的身后的那些人。

长春六年、北京一年、广州一年,每次回白城,也都意味着离开。

从推着行李箱出站开始,无论夜色多深,站口总有一排出租车司机扯着脖子吆喝着:“洮南、洮南、洮南的!”挤过两侧叫嚷的人墙,人流稍稀,到了街道边上,几个年轻司机会热情的围上来:“老妹儿去哪呀?”冲他们摇摇头,司机会很识趣的寻找下一个出站的人。父母的车就等在过了马路的停车位上,每次回家都如此,就好像这车、这人长年不曾动过。

在白城,夏天夜晚的街道,安静、清凉、干燥。晴天的时候抬头能清晰的看见满天星光。马路上没什么车,街道两旁的小店早已经关门。只剩下各色的店名跟路灯一起,整宿的亮着。没有高速路,马路上的车速度都不快,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来不及享受,十几分钟,就已经开到自己家小区。

如果再早些出来,最热闹的,曾经是文化广场。这一年修路,大象这边的阳光广场几乎替代了过去的文化广场。广场南侧,停放着的私家车似乎要把通向广场的那个狭窄的小路塞裂,这或许是白城人傍晚最理想的去处了。

春节前后,正月十五,最热闹的也是阳光广场,人们一边发朋友圈吐槽造型粗糙奇特的花灯,一边又乐此不疲的带着一家老小,被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拽着手,在热闹的人群里穿来穿去。

零公里的灯塔、中兴广场的大象、解放广场的鹤塔、和平广场的铜马、新华广场的熊猫,满足了我们这一代白城人对童话的所有期待,去年开始,这些地标性建筑就永远拆除,进驻在白城人的记忆里了。

我小时候常常幻想,白城很早以前,一定是一座通体雪白的城市,有大象、仙鹤、骏马和熊猫居住在这里,后来查资料,竟然和我的想象相差无几。

白城来源于蒙语的“查干浩特”,是“圣洁之城”的意思,传说某天放牧区里,突然狂风大作,在高处出现一座雪城。人畜被围护其中,得以幸免于难,于是此后烧香叩拜,称这个地方为圣洁之城。

这座不知名的小城市,没出过什么名人,没有很多沉重的历史,没有过什么灾荒,也许走出去过那么几个厉害角色,但这座城市未曾仰仗过谁的光芒。

对周边的几个城市、村镇而言,家家都有那么几个住在白城的亲戚,小镇上看不了、看不准的病,要到白城的医院来试一试,不行再去长春。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看到对门邻居的垃圾在门口放着,顺手就提到垃圾箱里扔了。

晚上出去散步,迎面碰上我爹的小学同学,朝我妈点头:“孩子啥时候回来的啊?”

在白城,街上年龄相差不大的,聊上几句,最后都是同学。你的小学同学,就是他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加上微信,总能发现一两个共同好友。而出门在外的白城人,基本都是一中的校友。

不论你在北上广被披上多少荣光,或受了多少委屈,回到白城这样的小城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家了,家人不问你赚了多少钱,穿什么牌子的鞋,有什么资源,会什么技能,他们只会唤你的小名,笑着说:“哎,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的白城,是五块钱从南跑到北的出租车;

是总被认成爬山虎的五月地锦,从一中外围的墙根爬到另一侧的人行道、从教室的窗外长到屋里;

是踩一脚罚款五十,于是常常跃跃欲试却不敢进入,只有运动会和毕业照时才可以放肆奔跑的一中草坪;

是迟到时总想从校门飞到教学楼,却迟迟不见尽头的塑胶跑道;

是冬天的夜晚,雪地里昏黄的灯泡照亮了糖葫芦车,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串”整齐的排着;

......

柳林风声里,有这样的一段描写:

我的家,虽然很简陋、寒碜、破旧,不如水老鼠的家舒适,也不如蛤蟆家气派,

更不如狗獾家宽敞。可是,你知道吗?那是我的家啊!对于从白城走出去的年轻人而言,外面的世界,像巨大的万花筒,最正宗的美食、最棒的演出、千千万万有趣的灵魂.....我们当然知道,有比白城的美食更正宗的东北菜;有比白城的气候更舒适的城市;有比白城的风景更秀丽的景区。

在香港书展上,有记者问韩寒会不会移民,韩寒回答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必须要去别的地方,我会选择香港或台湾,但其实,我更希望留在上海市金山区亭林镇亭东村十三组。”

家乡,像母亲,临行前说:离开我吧,外面的世界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充实精彩。

很多年后,你长大成人,再见她,她慈爱的摸摸你的头说: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如果外面不顺利,还可以回来。


我是Anitaan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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