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78岁了,常常讲起她童年的花园。“这是一片月季,绕过这里,有两棵蟠桃树,那桃花开得鲜艳,桃肉又香又甜,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桃子了!”一个周末的午饭后,母亲边对我们说,边用食指在桌上比划着。“要是有个带阳光的院子就好了!”母亲望着窗外墙头上,她亲手种植的一片金银花说。
母亲18岁时离开江苏老家,为了爱情辞去地方一家银行职员职务,跟随我的父亲来到江西,转战在赣北的地质找矿一线。或许是记挂着亲人记挂着童年院子里的花园,这么多年,母亲对花花草草始终有着特别的钟爱。
母亲在地质队从事小学教育工作,父亲常常跑野外,一年到头难得回来。母亲除了上班教书育人,还要独自养育我们三个孩子。从小在家娇生惯养的她,跟着地质队员家属们学会了劈柴做饭,养鸡种菜,学会了往干打垒的墙上糊报纸,一次为了带我们去矿区见父亲,再害怕也会独自背着孩子行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
春花烂漫的季节,只要项目组离家不远,父亲就会为母亲采来各式的山花,有时是几枝腊梅,有时是一株兰草,最多的要数映山红了。母亲会欢喜地接过,把花放在洗好的罐头瓶里,在那样艰苦的年月里,这些花儿们明艳了我们的野外生活,也温暖了母亲的心。
记得儿时跟着母亲和姐姐学做腊梅的事。
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各色的蜡,蜡烛亦或是蜡笔,已记不真切了。母亲用小刀把蜡切碎,之后放在开水中融化了,再把肥皂也同样切成碎末儿,做成肥皂水。姐姐找来小树枝,在枝头用棉花细细缠过。只见母亲用食指快速在腊水中沾一下,尔后又放在皂水中点了点,看准缠着棉花的地方,把手指在上面极轻地一按,一片花瓣便开在了干枯的枝条上,当五片花瓣挤挤挨挨地绽放出小小的笑脸时,我和姐姐也极兴奋地拍起手来,我们跟着母亲一起沾花,直到朵朵梅花喜气洋洋地笑满枝头。之后,母亲会把插着这束梅花的花瓶摆放在临窗的桌上,我和姐姐便会趴着窗望着窗外,等着那外出找矿的父亲从风雪中归来......
七十年代末,父亲结束了征战四野的生活,调到大队地质科工作,母亲也得以在基地子弟学校任教,单位还分了一套带院子的平房。记得那天,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站在空空的院子里,开始规划她的花园梦,欢喜得什么似的。经过十多年野外锻炼,母亲已从当初的大家闺秀练就各种本领,木匠瓦匠花匠的活儿统统不在话下,一切都是自己动手。院的四周用冬青树围着,东北角栽了一棵桃树和几株月季,还在院的当中,用砖块和水泥砌了个大花坛,里面种了一棵一米多高的栀子花树,周边围了一圈火红的一串红。一年一年,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小院总是香气龚人,红火漂亮。有时,母亲会站在那棵桃树下,痴痴地望着远方,现在想来,她一定是想起老家那棵桃树了吧。
后来,我们家搬进了两层小楼房,阳台上,屋脚边,又成了母亲实现花园梦的地方。迎春花如瀑布般喷薄出耀眼的黄,金银花如无数可爱铃铛开放在东边青砖院墙上,而凌霄花沿着那棵笔直的树杆,一路吹吹打打努力向上,像极了一个个桔红色的小喇叭。南边书房窗外,是一株一人多高的石榴,每到五月花开季节,红的小花和绿的小叶,明艳着父亲的视野,而那快长到二楼的玉兰花树,宽阔的绿叶和精巧如小钟的清白花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坐在窗边,微风拂过,阵阵清香沁入心田,久久不散。
如果说屋的周围种的是树和藤,阳台上,才是母亲真正意义上的花园。从最初的几盆兰花和茉莉,到现如今四米见方的阳台,几乎被母亲的花花草草占据着。
母亲深知我喜爱茉莉,只要剪枝,她就会插在土里,等长出新根来,再移植到花盆中,等长出模样了快要开花时,母亲就让我带回来放在家中。往往由于我的疏于打理,花开过后过一段时间,枝叶就越长越细,就又重新搬回让母亲调理。母亲之于养花,是费了心力的。她会把鱼肠或是肉骨头埋进土里,等腐化之后再烧成草木灰存着当花肥,有时为了让花朵开得鲜艳,还会用鸡蛋清调水用来浇花,她说这招是小时候跟我的姥姥学的。阳台的四分之一被母亲用来做了玻璃房,专门为花儿们过冬用的。而每当烈日炎炎的夏季,母亲都要为花儿们搭起凉棚,清晨起床和晚饭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把遮挡强光的凉蓬放下或是搭起,忙得不亦乐乎。
在外工作的我们,每次回家,都会首先上到阳台,去观赏母亲种的花花草草,母亲的花园,也成了我们练习静物拍摄的所在。往往这时,母亲总是高兴得忙前忙后给我们介绍她的这些宝贝,比孩子们送什么礼物给她都要开心。花开的季节,父亲会拿出相机,帮母亲和花儿们合张影留作纪念,有时还会用微信发给在外工作的孩子们。或许在父亲的眼里,我们的母亲才是他心中那朵不曾凋谢的花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