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小火车要经过林业局的八个林场。每一个林场的名字都非常好听,像伊诗汗、索图汗、乌里伊特……都是由蒙语音译命名的,听起来像一部部史诗。
大约三个小时过去,列车停在一个山沟的开阔地界。车厢的左侧有一间房屋,房门之上偌大一个牌匾:哈拉站。
车站后面,还有很多栋房屋,都是哈拉林场的民居,很多都是老式的木刻楞架构。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数是林场的职工和家属。也有外来人口,他们依托富饶的山林资源放牧、种地、或者为林场打散工过活。
车厢右侧,距离一百多米,可见一个偌大的院落。院落的大门口一侧立着的木制牌匾赫然在目:哈拉林场。院内几个师傅正忙碌着焊接一台链轨车,电焊的弧光不停地闪烁。
我们顺着大门往里走去。迎面走出一人,身着红色羽绒服,蓝色围巾在胸前摆动,一头中短发,高个头,身姿绰约、五官姣好,面色白皙透粉。
我一时呆住了,这不是我同学杨晓敏吗?,她初中毕业考入技校,修林业经营管理。
“老同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问我。
“我...我是来学习的,到林场技术股学习,学习有关采伐作业的知识”
她抿嘴一乐。
“真是太巧了!我就是出来接你们的,你们是包装板厂来的吧?”
“是啊。真是太好了!做梦也想不到呀!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厂带队领导陈主任。这位是我厂骨干刘进才。”
陈主任和杨晓敏握了手,开始介绍起包装厂的情况。然后由杨晓敏带我们往技术股的办公室走去,我走在杨晓敏的后面,陡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幸福感觉。
哈拉林场的大院布局大气,任何工作用地都显得那么阔绰有余,没有一点憋屈的感觉。前后两排砖房,前面一栋是林场主任及各部门的办公场所,另一栋是食堂、库房等后勤场地。后排一栋是机械保养、维修、存放的场地,一栋是宿舍、卫生所。旁边还有一栋是小学校。一个堪称完美的大型院落。
接连两天,杨晓敏站在黑板前为大家授课,讲解采伐作业的知识。这节课的题目是:主伐和抚育伐。听课的人除了我们仨都是林场的一线工人,或者还有其他单位派遣而来的也未可知。我在人群中看见了我家邻居穆焕和穆小天,穆小天兴奋的向我直招手。
我坐在前排,满眼是梦寐以求的女神,大脑不受控制地心猿意马了,根本没听她讲的是什么,只顾着欣赏她的倩影,只记住了题目是主伐和抚育伐。在我的世界里,杨晓敏的每个举动和每一句话都美到极致。她是第一次打开我懵懂世界的女孩。上学时我一直暗恋她,但我自知配不上,不敢表白,毕业后便消息渐缺。这次意外相逢,是老天对我的刻骨铭心给予的一次特别赏赐。
两天的学习很快结束了,我突然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袭来,表面上却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怕被刘进才发觉笑话我。
还好,理论结束了,还要实践两日。
“山场里要接触到的一切常识都得理解透彻,不然后期遇到,就会束手无策。”
这天是进山砍号的日子,早晨杨晓敏和另外两名技术员带好标杆和百米绳,我和刘进才带上三角兜里的斧头和铁锯。陈主任跟在后面,手里多了一打图纸。一同奔向一辆汽车。
杨晓敏坐在东风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剩下的人只能挤在后排车厢里。汽车一路向北驶去。这是一条山间公路,是两年前新修筑的唯一一条通往原始森林的公路。越往前走,树林越密,树木越大,时而突兀闪出数棵高大的“老站杆”,这些披着一身绿色苔藓的枯松,不知何年何月风干于此,在这里见证着云集云散、岁月悠悠。虽经历无数风霜雪雨,它们却岿然屹立,不折不弯。
半个小时后,汽车在一段公路上停了下来。这段公路下面横穿一条河,河面不宽,河水清澈透明,透明得连目光都可以触摸到河底,甚至卵石和摆动的水草的每一个纹理都那么清晰。水从两排涵洞中缓缓行进,淙淙流向远方。
这是一条山溪,常年降雨沉积而成,向西南流淌,最终汇聚于湍急的大河之中。
我们走下公路,向东踏上了一条满是荆棘的山路,两道很深的车辙伸向林海深处。车辙里衰草密布、乱石凸起、无数的新生树苗和柳树条丛生其间。显然,车辙留下的时间太过久远,很可能是很多年前马车队在这里采过木材。山路两边大树参天,倒木横七竖八,显得异常原始荒蛮。
再往里走,车辙印也没有了,我们沿着杨晓敏她们前几天留下的印记,趟过枯草,迈过倒木又走了一会。每走一步,脚都会陷入遍布的地衣苔藓的草柯之中。不久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地势低洼,白桦树一簇簇遮天蔽日,那些粗壮的桦树根部,大多树皮裂口斑驳,根部虬须壮实。其间还夹扎着幼小的次生林树种,还有杜香、越桔、林耐草等灌木盘根错节。
令我惊异的是那些伫立着的半截的桦树皮筒,里面的木质早已腐烂成泥,外表的皮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这便是桦树皮之魂:死而不倒,腐而不烂。
站在洁白素雅的白桦林中,那种圣洁无暇的感觉仿佛陶冶了每个人的灵魂。也仿佛置身仙境一般。特别和是杨晓敏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此刻的我只愿时光就此滞留,岁月不再更改。
白桦林的上坡,混杂了多种阔叶树,柞树、黒桦、杨树这类先锋树种,都差不多水桶那么粗细。树下是一米高矮的杜香柯子和一人高的杜鹃花秧。再往上坡爬就是落叶松林了,偶然也能见到几棵樟子松和云杉类。林下基本都被杜鹃花秧侵占,不容其他灌木立足了。落叶松树高耸入云,杜鹃花秧密不透风,人根本走不进里面。
当我们开始砍标画号量尺寸时,已经接近中午,浑圆的太阳照进密林间,只能留下星星点点的光亮。杨晓敏手持标杆,站立在洁白挺拔的白桦树下,一袭红衣兰围脖映衬着她,如同仙女降落尘世。在她的指挥下,我们按标杆的指示在树上砍下记号,诸多记号组成一道号墙,用以区别小班与小班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