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奇遇

 

图片发自简书App

  都言一叶知秋,可当黄叶满地堆积时,我才意识到秋来了。

  济水到底是不同于长江,济南也终究比不得江南。庆幸地,雨还是早早地下了。像极了硝烟的雾和霾,是榨干了氤氲水汽的。我冒着小雨,把衣服拢紧,慢慢地走向停着几艘蓬船的河岸。没走几步头发便被打湿,然后雨水顺着额前的刘海滑落到眼镜上,使我眼前朦胧。我没有去擦拭它,就这样继续走着。

  雨没有停,是一直与秋风嬉戏着。这时远方突然出现一团黑影,我看不大清,只能模糊、费力地辨认出那是一个向我走来的人。眼镜还是布满水汽,我忍住了去擦拭的冲动。渐渐地,那团黑影走近。我用力的晃掉头上的雨水,然后把目光对向他。他披着一袭带有兜帽的深黑色长袍,里面是褐色的粗制麻衣,下面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他身材修长,在压低的帽檐下隐约可以看出他的黄色卷曲长发与胡须。一双棕色的眸子也在注视着我。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地面,划破了风声,回荡在空旷的长街上。

  胡人?欧洲人?西方人?我不禁想要探知他的身份。

  他的头发也被钻进来的雨滴儿润湿,疾驰的脚步把雨水激荡在长袍上。他像一个苦行者,不,他深邃而闪烁着智慧的目光绝非清修苦炼所能比拟。那他,像一名传教士。但他飘逸的神态又不像为神祗所役使。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呢?磨烂的草鞋、宽大的长袍、稳健的步伐、修长而灵动的手指、佩有金丝线的鹅毛笔,还有那悬挂于腰间的口琴。喔!他是一名吟游诗人。嗯!肯定是的。

  我拧住了眉毛,嘴唇轻颤,凝视着他。

  “如你所想,我的朋友。”他开口了,并微笑着。

  “你真的是行吟诗人吗?你来自哪里,又将前往何方?”我兴奋地问着。

  “我来自希俄斯岛上一处村庄,沿着美丽而浪漫的爱琴海四处游历。我从铺满金砖的宫廷盛宴走到道路泥泞却又花草芬芳的乡间,从热闹繁华的集市走到孤冷阴暗的山关。我与国王坐而相谈,大声吟唱着我对遥远的克里特所作的诗歌。我还在村寨里的小酒馆里边饮果酒,边向孩子们讲述我一路的奇特见闻。我见到过强大繁荣的帝国与他睿智的君主,也见到过暴君统治下的饿殍遍地。日出日落,月盈月缺,绿叶已泛黄,冰川又新融。我无惧遥远与黑暗,我向往新奇与探索。纵便草鞋磨穿,露水全无,我也要去远方细嗅泥土的芳香。”他的语速平和,但我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语调和声调是近乎诗歌的优美与音乐的典雅,尤其是与这淅淅沥沥的小雨演奏着同一首曲子。

  “你还要,走、走多久,走多远?”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滴从刘海到眼镜,再从眼镜流到脸颊、嘴唇、脖颈、胸口,我不得不把衣服拢得更紧。

  “我想我要走的,是比我走的多了一条小河。”雨水流进了他的黑袍,里面的麻衣很快就湿透了。他又开口道:“我的朋友,我曾从希俄斯岛渡船到南方的克里特岛,那时的爱琴海还在海神的三叉戟之下,不时地波涛震怒,狂风大作。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闪电在我耳边呼啸,一层层巨浪受了神的指使肆虐在这片海域。我是沧海一粟,又如何同自然的怒吼相抗衡!所幸,栖息在彩虹峡谷的美人鱼听到了我的叹息,带着优美迷人的歌声来祝福我的船只。纵横在深海的强健鱼人看到了我的窘迫,用他们粗壮的胳膊拉着我的小船快速前行。我盘膝而坐,吹起了口琴。一路之上,海燕盘旋在我的头顶,枪鱼随着船儿上下飞跃。庞大的鲸鱼喷出水花,海豚开心地与我嬉戏。我用鹅毛笔将生命中所遇到的,所见得的一一记录,吟成诗歌,将生命中美丽的刹那凝结为永恒的芳华。我大声唱着,尽兴说着,纵便眼前或是黑暗,也不停止一路行吟。”雨如倾盆,却奇怪地避开了他。他的一双明眸在这雨中格外闪亮。

我的眼镜已是布满水雾。我费力地翻着口袋,却发现镜布也早已湿透,我只好强忍着朦胧的视觉向他看去。

  “为何不将眼镜摘掉呢?我的朋友。”他拧着麻衣上的水对我说。

  “我眼睛近视,摘下就看不清了。”我费力地看向他。

  “用心去看,不就可以看见了吗?”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到。

  我只好把眼镜摘了下来。雨水很快将我的睫毛打湿,我此时应当是近乎闭着眼的,并没有望向四周。

  “雨快小了,我也将要启程。你愿意与我一同去远方游历吗?”他拧干了衣服,把黑袍上的兜帽戴在了头上。

  “不了,我的眼镜花了,已经看不清远方了。”我拒绝了他,又笑着对他说:“我在河边的篷船上温好了酒,走之前,跟我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哈哈”,他大笑着:“不会是一瓶老白干和几粒花生米吧?”

  我也忍不住笑了,揶揄道:“几粒花生米,一瓶老白干喝一晚上可是我们这儿达官显贵成名的必经之路啊!我这种小人物恐怕一辈子也不能把几粒花生米嚼一晚上。”

  果真如他所言,雨小了,像是瞬间小的。落叶已是满地,在风和雨中如同枯树一样残败。远处雾气弥漫,渐渐地雨儿又和风追逐起来,但很安静,像有着丁香的女孩们静静地玩耍。我没有回头看来过的路,或许是时间不到,或许是真的看不清吧!

  “我要走了,我的朋友。”此时的他已经与我错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嗯!保重。”我想在哪一年的秋雨来临时,也许还会再见。

  我回头望向他,一身黑袍在稳健的步伐中慢慢地消失在了远方,果真是行者无疆啊!转过头来,我又将那个布满水汽的眼镜带上,在朦胧中我看到河岸方向白烟袅袅升起,应该是酒已经温开了。

  天昏昏暗暗,我任由着雨水浇灌,拢紧了衣服,向停靠着几艘蓬船的河岸走去。

                  2016.10.22晚

                  王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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