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妻子和儿子睡着了。小王悄悄起身来到书房,关上门,打开窗,一股子冷风跟着窗户缝就挤了进来,冻得小王一阵哆嗦。吸了根烟,人更加清醒了,小王关上窗户,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
小王原来是一名小学老师,在教室里没呆两年,就得了领导赏识,被借调到M县教育局工作。虽说只是小学老师,但小王爱学习,业务能力在教育几十号人里是数得着的,尤其是写的一手好文章,领导有重要的材料都交给他写,同事们戏称一声“王大拿”。按说凭着小王的业务水平,早就该提拔到基层去任职了,可是每次小王跟领导提,领导都说局里离不开他,让他再支持一下自己的工作。小王为人实诚,领导说了他也就信了。一把手换了三四茬,身边的同事也陆续从局里下基层任职,差不多同年进局机关工作的人就剩了小王一个。
妻子常常抱怨,比你年轻的都到学校评上职称了,你还是个初级职称,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小王嘴上说教育局离家近,可以照顾孩子上学。可两口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小王自从进了教育局,寒假没了,暑假没了,说没在一线教书,职称也不让评了,后来给乡镇和农村工作的老师发乡镇工作津贴和乡村生活补贴,小王也没资格。一年下来,小王的工资比自己在乡镇小学教书的同学少了近1万块。至于照顾孩子上学,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自从进了教育局,十几年来不加班的时间也没多少,要不是妻子还算敞亮,总觉得小王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不辞辛劳地顾着整个家,孩子就跟孤儿差不多了。虽然心里曾经不痛快过,但看到一家子其乐融融,小王渐渐也就接受了这一切。
只是最近一件事儿,让小王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曾经平静如水的心也是骤然起了波澜。
老师的工资跟职称是直接挂钩的,而且职称越高,工资差距越大。但是,教师的职称不像公务员职级并行,时间到了直接晋升,而是受职称指标的限制,很多教师临退休了才能解决个中级职称,有些运气不好的,到退休都只是初级职称。老师也要养活一家人,对工资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在乎工资,在合法的范围内就只能争取早一点评上职称。
最近,M县获得省市特批,作为贫困县的教师,今年可以减少职称晋升的限制条件,教龄和任职年限只要符合一定条件,就可以直接认定为中级或者副高级职称。这次没有业务条件的限制,他们县大多数符合条件的教师都可以被认定相应的职称。小王仔细的看了文件,他是符合晋升条件的。盼了多少年,终于看到点盼头,小王和局里几个符合条件的喜滋滋地将资料递交了上去,期盼着尽快能拿到中级职称的小本儿。
资料一级一级往上报,眼看着就要开花结果了。没成想县上有几个不符合职称晋升条件的老教师觉得政策他们没有享受到,不公平,而且觉得教育局以前都是不能评职称的,这次为啥能评职称,一定是教育局改了政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真的,于是一会儿教育局,一会儿县委县政府,一会又是市上各部门的到处闹腾,最后还将他们的猜测传到了网上。一时间,整个M县教育系统风起云涌,各界领导高度关注,全社会都在猜M县教育局这次是不是真的改了政策。迫于压力,市人社局只好叫停了M县教育局工作人员参加职称晋升的事儿,至于那些教师反映的问题,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们不闹腾就好。
小王他们就像吃了黄连一般,心里那叫一个苦。几个人一合计,他们都是严格按照省市的文件报的资料,没啥问题啊,凭啥就被取消资格了?商量了一番,几个人写了一份申诉材料,递交到了县市人社局,人社部门当然是打得一手好太极,然后就没了下文。不甘心的小王他们又将材料递交到了省人社厅。没想到第二天市人社局的领导就来到了他们县政府,要对小王他们问责。问责的事儿虽然被县政府的领导给顶了回去,但消息还是传了出来,这无异于给逐渐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巨石。
几天之内,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M县教育系统,就连外系统的人都知道了。小王走在路上,感觉到处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教育局的人连职称都评不了!”“让他们一天耀武扬威的!”“活该,凭啥他进教育局给我们安排工作呀!”“傻了吧,还在教育局工作呢,啥身份都不是!”……小王是又羞又怒,却又无处诉说。
此刻,夜已深。小王看着窗外,冬夜的星辰似乎格外明亮,远处山顶未消融的冰雪证明着冬的寒冷。和窗外不同的是,小王心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想去纪委,还想去市委、市政府,省委、省政府他也想去。但是,会有结果吗?亦或谁会证明自己没有错?真要坚持吗?可一家人的生活怎么办?小王痛苦得揪着自己的头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他没错啊!
不知不觉,烟盒已经空了,窗外街道上也开始渐渐变得喧闹起来。小王将烟灰缸里的烟头倒掉,洗了把脸,给妻子和儿子买好早点,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单位走去。
每天这个点,是他出门上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