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老罗公断鸭蛋案，成文教子娘阻拦
第12章：扮乞丐千里寻夫，真强盗跪地求饶
俄国人集聚的河沟街除了少数几座二三层的小楼外大多是平房，不少平房都带有院子，院子里大都栽有窜天杨、白桦、丁香等树木。树多人少，因此这条街显得很是幽静。每到春末夏初，满街都是丁香花的香气。各式各样的洋房加上不时行走的俄国人、犹太人使这里充满了异国情调。
河沟街108号的房子换了主人并没有引起当地居民太多的关注，因为紧挨着的左右邻居还都是俄国人，这些外国人直到一九六零年才陆续搬干净。在后来邻居们的眼里王闻道就是这的老户，王家人怎么个来历没人知晓。
白淑贞和王闻道夫妇在一起生活得很和谐，岁月在匆忙中一晃过去了六年，这期间朱敏怡又为王家添了两个女儿：五岁的二女儿王晓晴和三岁的小女儿王晓晖。王晓晗虚岁七岁了，已经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大孩子了。
一九五三年二月六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天吃完晚饭王家人在客厅的桌子上包冻饺子。60瓦大灯泡将室内照得通亮，壁炉里燃烧的木柴不时地响起“噼啪，噼啪”的爆裂声。
客厅很快暖和起来，窗子上的白毛霜花开始融化，融化了的冰水顺着窗棱淌下来不时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三个大人愉快地聊天，孩子们高兴地玩耍，收音机播放着歌曲，房间里充满了欢快和温馨。
每年包冻饺子都是淑贞擀皮闻道和敏怡包，孩子们猴在桌子旁边听大姨讲笑话。
白淑贞的生活方式、对社会对人的看法，包括她会讲的故事、笑话都是从她父母那学来的，她的这种行为按现在的说法就应该叫作“对传统文化的全面继承。”
今天晓昕的分工是在帘子上摆饺子，晓晗的任务是按穄子，他俩又要求大姨讲笑话。淑贞说：“大姨会的笑话早都讲完了，让你爸给你们讲。”
晓昕晓晗一起说：“不行，他讲的不着笑！”
“那让你妈讲。”
“唉呀，她讲的更不着笑。”
淑贞为难了，说：“大姨真的没有笑话讲了。”
“不行不行，不讲笑话讲故事也行。”
“不行大声吵吵，你妹妹可睡觉呐。”
“你讲我们就不吵吵。”
“那，那我就讲一个女花子打贼吧！”
“好，好，”晓昕一面应着一面起身关了收音机。
不但孩子爱听淑贞讲笑话就是闻道敏怡也喜欢听。淑贞讲的笑话大多夸张可笑，笑话里的人物不是傻姑爷就是懒媳妇。
比如前两天包豆包时她讲的那个笑话。说是有个懒婆娘从来不会做饭更别说包饺子，平日里都是婆婆做，那年婆婆突然得病死了，过年饺子只好自己包。可她一是不会，二是死懒，心想，饺子那么小那么多太累人，把面皮擀大点直接将小猪羔子包上多省事？于是她就擀了张特大面皮然后上猪圈抓个小猪。
她将刷洗过的小猪放到面皮上，小猪崽一见这架势知道大事不好，挣开懒婆娘的手蹦到地上撒脚就往外跑。懒婆娘赶出房门追到街上，看见小猪前面走过来一个男人就大声喊：哎～前面那个汉子！帮我拦住饺馅子！
包袱最后一抖逗得全家大笑不已。这会听淑贞说要讲故事，心想这肯定又是她小时候跟哪个大人听来的故事。二人不说话了，和孩子们一道微笑着洗耳静听。
淑贞一边擀饺子皮，一边慢悠悠地说：“那是光复的第二年，有一个媳妇，从很远的地方上这个城市来认亲戚。她没钱坐车，只好徒步走，怕路上被坏人劫了，就装扮成要饭的花子。”
只开场的头两句就使得闻道和敏怡都收起了笑容。
晓昕认真地问：“大姨，花子就没人劫吗？”
“花子没人劫，花子大多数是老头老太太。他们又老又脏，最主要是穷，花子身上除了虱子没有别的东西。那媳妇没出过远门，不认得路，就听说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所以呀她就白天看太阳，夜里看星星，一直往北走。她身上背个包袱，和别的花子一样穿套旧衣服，手和脸脏兮兮的。她当时啊真就是个要饭的，白天走得饿了渴了得管人家要饭吃、讨水喝。晚上得睡墙根，草垛。”
晓晗问：“饭怎么要哇？人家给吗？”
“头一天晌午那媳妇走到了一个屯子，这时她走得是又累又乏又渴又饿。从来没要过饭的她要饭的话就是喊不出口，后来实在是饿极了她就硬着头皮走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隔着窗子看到这家人正在吃午饭她就学要饭花子的样子用不大的声音喊：‘大哥大嫂，我是赶路的，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她呀，以前只给过别人饭，自己哪里要过饭？不知是她喊得不对还是那家的媳妇气不顺，不但不给还出来恶声恶气地赶她，样子特别凶：‘去，去，去！走！走！年纪轻轻的就出来要饭，你要不要脸？你家里人都死光啦？滚！这没你吃的饭。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放狗啦！’
“那媳妇含着眼泪退出院门，她被气昏了头站在门后迈不动步，她背后的院子里传来了男人吵骂的声音：“‘你不给就不给，干嘛说得那么难听？谁还没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
“恶媳妇说：‘要给你去给呀！我看你是见那媳妇长得漂亮动心了吧？’那男人骂道：‘放你妈的屁！找打是不是？’
“这时在隔壁院子门口一个老太太出来叫她：‘哎！大妹子，来！来我屋。’
“老太太外屋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笸箩，里面有两个大饼子，旁边一碗小米粥，还有一碟咸菜。老太太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行善之人。
“老太太说：‘妹子，饿了吧？中午不做菜，就这，吃吧。’
“那媳妇撩起破衣襟擦了擦眼泪说：‘大娘，谢谢啦！’
“老太太说：‘嗨，谢啥，人呐，这辈子谁知道会摊上啥事？熬过去就好了，快吃吧！’那媳妇三口两口喝完了粥，拿起大饼子就吃，咳！那个香啊。难怪人家说，饱了不好吃，饿了甜如蜜！一个大饼子吃完她刚想拿剩下的那个，看看对面坐着的老太太她猛然醒悟：这是老人家的中午饭呐！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谢谢大娘，你看，我把你的晌午饭给吃了。’
“老太太说：‘没啥，吃饱啦？’那媳妇说：‘饱了。’
“老太太又问：‘妹子，咋一个人出门？这年月不安全呐，你男人呐？’
“那媳妇叹了口气说：‘男人丢了。’
“老太太奇怪地问：‘男人咋会丢？’那媳妇无奈地说：‘嗨！谁说不是呢。’
“老太太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再往下问，自语道：‘命啊，这都是命啊！你要走？不再歇会儿？’
“那媳妇挎上包袱给老太太鞠个躬转身走了。
“这要饭呐就是第一次张不开嘴，要过一回这脸就没了。对那些不给的，进了院就往外撵的她也不当回事了。记不得在哪个屯子她走进一户人家，进门就叫：‘大娘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不一会儿打门里出来一个小姑娘，也就十四五的样子，那姑娘长得俊，眉眼喜兴，一看相貌就知道她心眼好。姑娘手里端了一碗高粮米，看着她说：‘来，装上吧。’
“那时候有的人家穷，家里没米下锅了，就会出来要米。那媳妇笑了说：‘我不是要米的，我是赶路的，路太远，走饿了讨口吃的，没有现成的就算了。姑娘，谢谢你啊！’说罢转身就要走，可能是因为她中午在一条小河洗了把脸，长相也不讨人厌吧，那姑娘看着她说：‘你等着啊。’过不大一回姑娘又出来了，这回碗里装了三个苞米面的菜包子，是大头菜馅的，没肉少油，里面只放了点虾米皮和大酱，当时在农村这就算是好饭了。唉呀！那媳妇吃的，跟吃御宴似的！”
晓晗插嘴问道：“大姨，啥叫玉眼呐？”淑贞说：“御宴啊，就是皇上吃的饭菜呀”
“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吧？”
晓昕用手打了他一下说：“别打岔！听大姨讲。”
淑贞接着说：“吃完菜包子，又喝了一碗水，她看太阳还没下山就决定再走一个屯子。她顺着大车道出了村口，走哇走哇天全黑了也没见有人家灯火，出村口时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走，她急着赶路也没在意。
“这时她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路两旁稀稀拉拉的小树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个个站立着的人。一阵凉风吹过，包米地便发出轻微的响声：唰啦啦，唰啦啦，里面像是藏了无数个拦路的强盗。
“一个女人在这荒山野地里半夜行走，尽管她胆大也有些发瘮，她后悔没在吃饭的那屯子找个地方住下。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抹索后脑勺，她妈告诉过她：后脑勺有真毛，真毛被触动人的胆子就大。
“又往前走了有半个时辰还没看见人家，再往前走她看见道旁边地头上有一摊干草，她站住查看，哦，这原是一片香瓜地，瓜罢园了，这是看瓜窝铺拆了剩下的草。那媳妇走了小半夜有点累，心想找不到屯子就在这干草上睡一宿吧。
“她躺在干草上，用包袱当枕头，她想睡可一时还睡不着，农历七月初夜里就开始冷了，尤其是在荒郊野外。她将周围的草往身上拢了拢，还是冷，望着满天的星星她心里更冷。人常说：小时候得有妈，到老得有家。一个什么戏里唱过：寒窑虽破能遮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咳，我这辈子是啥命呢？她真想大声骂两句：‘该死的老天爷，你咋就这么不公平？’
“她正闭着眼睛想着心事，忽然听到有脚步的声音。她半睁眼向来的方向观看，只见一个身材粗胖的大汉正悄手蹑脚地向她走来。这几天她胸中本来就怀着一股怒气，此时见有人对她欲行不轨更是怒上加怒，她双眼微眯，双拳紧握，以待贼来就打。
“贼见草堆里的人不动，以为是睡着了，就蹲下来轻轻地拿掉盖在那女人身上的草，刚要扒那女花子的衣裳却意外地听那女花子说：‘你想干甚么？’
“贼大汉吃了一惊，虽然缩回了手但欺负她是单身女人就凶狠地说：‘你老老实实地顺从我，不然的话我就掐死你！’
“说着他的两只大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啪！'他的话音还没落脑袋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脚。‘唉呀！’他身体一栽歪，爬起来就想跑。那哪还跑得了哇，那媳妇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照准他的腿弯处又是一脚，那贼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花子转过身来扬起手搧了他两个大耳刮子，气愤地骂道：‘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不走正路？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看来你娘老子是没教育好你，今天我不教训你一下你也不长记性！你也成不了人！’说罢左右开弓‘啪啪’又抽了两个大嘴巴子。这两巴掌下手有些重，直打得贼汉嘴角冒血。
“贼汉看看没有逃跑的机会，便哀求道：‘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你都干过多少缺德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坏的？’
“在那方圆十里没有人家的荒郊野外，女花子设起了公堂，对这贼汉是连喝带打痛痛快快地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恶徒的脸都肿了还一口咬定说这是第一次，女花子冷笑道：‘你再嘴硬我还打你，把你的一口牙都打下来，你信不信？你说实话我也不能判你个罪，兹当是替你娘老子教训你！你说还是不说呀？’
“那贼汉觉得不说实话是过不了女花子这一关，于是就老老实实地交代说：‘姑奶奶，别打别打了！我说我说，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偷东西，二十岁当国兵，后来学会了欺负老百姓。光复后偷着跑回来伙同几个哥们晚上脸抹锅底灰在镇上干了两起砸黑窑子（入室抢劫），再有就是今晚见你年轻又孤身一人所以就打起了歪主意。我发誓，今后我再干坏事的话就遭天打雷劈！’
“女花子说：‘好，能改过就好，将你身上的东西都给我掏出来！’那贼汉一叠声的答应：‘是，是是！’他兜里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摸了半天只掏出一沓东北票。
“女花子喝道：'就这些？'贼汉说：‘姑奶奶，我抢来的都是些被褥衣物，有几件金银首饰还没敢出手，身上只有这点钱。’女花子接过钱朝贼汉脑袋踢了一脚，贼汉应声倒地，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经过这么一折腾她也不困了，背上包袱朝东北方向接着走。
“路上这个媳妇觉得好笑：被抢的人倒成了强盗，把真强盗打得跪地求饶。这世上的理怎么讲？强者即有理，弱者就无理，古往今来小到个人大到国家莫不是如此。
“天亮后她走到了一个县城，一打听离省城还有挺远的路。她打算用抢来的钱买条毛巾再买张去省城的车票，可跟人一问才知道就她手里这点钱只够吃一顿饭的。可怜，贼汉身上也没有多少钱。无奈，她只好用那点钱买了几个烧饼，又讨了一碗水喝，然后来到在城边的一个墙根旁边坐下来闭眼休息。没办法，还得走路还得要饭呐。”
讲到这淑贞突然停住不往下讲了，因为她抬头看到了闻道尴尬的表情和敏怡含泪的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晓昕问：“大姨，接着讲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找到亲戚就完了。”
“那个媳妇怎么能打过贼大汉?”
“那是什么亲戚呀？是她丢的男人吗？”
“大姨，这个媳妇你认识吗？”
下一章：闻道歉疚难言表，小姑直语抱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