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被一个朋友拉去酒吧聚会，认识了同样被朋友拉去的汤君，他92年出生，年长我两岁。

    事实上，汤君看上去要年长我五岁，这还是保守的说法，全赖他长满腮帮的络腮胡子，样貌老成。

    汤君的肤色是纯咖啡色，卡布奇诺浓咖啡。

    不是晒得，不是遗传，不是隔代遗传，是变异，整个家族就汤君一只是这种颜色。

    汤君身高1.70-，是个有个性的人——个不高，性格也不太好。

    汤君属于那种外表看上去成熟稳重，略有些木讷老实，实际上他跟稳重根本不搭边，是那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如果汤君看到或听到不顺眼的，都会一撸袖子大放厥词，慷慨激昂的陈述自己的观点，恨不得将脑子里的想法都掏出来摆在桌子上让所有人都知道，那种势必将所有人都驯服的架势。

    唾液横飞，滔滔不绝，嘴角带沫，一个话题能聊一整晚，压都压不住，属于唐僧那种。

    汤君说的累了，喝口水，继续说，全然无视我们杀人的目光，而且不分场合，往往说的我们全身麻木，都想把他的嘴用狗皮膏药封起来。

    我的头发有些自来卷，但跟汤君没法比，汤君的头发异常卷曲，卷的像赵英俊，卷的不像头发。

    都知道刷碗用的铁丝球吧，银色的那种，汤君的头发就跟铁丝球一样，卷的像羊毛，黑绵羊。

    我曾经跟汤君一起去过理发店，理发师看到汤君第一眼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力。

    汤君的头发就像有筋道的方便面，梳不直，一梳瞬间就弹回去了。

    汤君的理发过程，我就一直听到理发师龇牙咧嘴的声音：“哎我靠，你这头发梳不动啊，怎么都缠上了……”

    “哎你这头发怎么这么卷？还这么厚……”

    “哎要不你剃个光头吧，夏天还凉快……”

    “哎小伙，你以前都是在哪理的？别人都是怎么给你理的……”

    “哎……”

    我能感受到理发师内心深处那股幽幽的蛋疼，那种恨不得将汤君的毛发一把火烧掉的怨恨，怨气冲天。

    加上与鬓角集合的络腮胡，理发师还要包办刮胡子，要是人人都像汤君，理发师就真的可以哭了。

    汤君有个女朋友，小家碧玉那种，叫丽丽，大家都认识，也算半个朋友。

    有段时间两人关系很冷淡，汤君心情大坏，闭门不出，手机关机，消息全无。

    有一天半夜，接近凌晨一点，汤君给我打电话：“吃烧烤，老地方，走。”

    美梦打断，我被他气的胃疼：“这都几点了！吃你个头啊！变态啊！”

    汤君的声音有些沉闷，似乎情绪不高：“你来吧，我已经坐在这了，东西点好了。”

    我睡眼惺忪极度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匆匆穿上衣服，拿上钱包钥匙手机，出门。

    一头乱发没梳，大半夜的梳不梳应该没人注意。

    汤君说的老地方，是一个规模不大的烧烤店，叫马家烧烤，离我家小区五百米，不算远。

    这家烧烤店每晚营业到两三点，老板我认识，以前为了体验生活，我在店里干过，只有短短的五天。

    但就是这五天，端盘子烤串记账的过程中，让我见识了不少的东西。

    打架、飙车、车祸，三教九流，夜生活。

    喜欢在外夜生活的人们，通常在各个方面都比别人“放得开”。

    五天之后，我真的不想在那个环境待下去了，就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汤君早就等在那里，点了两大杯扎啤和满满一桌的……韭菜。

    汤君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东西，吃就吃韭菜，原因很简单，壮阳。

    我跟烧烤店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坐到汤君面前，他见我来了，一声不吭，就开始吃韭菜。

    几个星期不见，汤君明显瘦了很多，还有黑眼圈。

    我：“我记得你的胃不是很好吧？晚上少吃点韭菜。”

    汤君用木签指着我：“我还有便秘，多吃点有好处。”

    我一阵恶寒，本来刚出现的一些食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还有四五桌的客人，闻言纷纷对其侧目：此人绝非正常。

    既然来了，就不能干坐着，我是去找老板讨来一盘花生，往嘴里扔。

    我比汤君能沉住气，他叫我出来肯定是有话要说的，他不主动说，别指望我会问。

    果然，在吃掉N串韭菜之后，汤君开口了，我就慢悠悠的听。

    汤君说的就是他跟女朋友关系冷淡的事，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汤君从来没有告诉过家人自己有女朋友的事，然后在陪丽丽逛街的时候，碰见了跟友人逛街的老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汤君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有女朋友也没什么，不就是没跟家里人说吗？这也很正常，在我看来，能在结婚前告诉父母就行。

    事实上，汤君的家人也并不反对汤君有女朋友，可惜汤君的老妈并不喜欢丽丽，而且私下早就给自己的儿子选好了另一半，就是跟自己一起逛街的友人的女儿，都互相称亲家了！

    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原来有女朋友，在那个友人的面前，汤君的老妈觉得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了，当场当着丽丽的面说的很明白，自己已经有儿媳妇的人选了，请离她儿子远点。

    现在是自由主义时代，汤君好歹也是上完义务教育的人，当然无法接受这种包办婚姻了。

    汤君只觉得从前觉得通情达理的老妈是那么的陌生，在他老妈说完后，也当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要现在的女朋友，谁也管不着！

    可他老妈态度更强硬了：不听我的安排，家里的房子就别想要！

    汤君不稀罕，跟他老妈大吵了一顿，一气之下搬到了单位宿舍，几个星期都没回家。

    经过那件事，汤君和丽丽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冷淡，疏远。

    汤君打电话，没人接，上门找，避而不见。

    汤君说完，好似又回顾了一遍，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我完全能体会汤君当时的心情，也能想到丽丽当时的心情。

    在我看来，汤君的老妈纯属是多管闲事，以我接受过的教育思想看来，这种行为太封建了，太令人无法接受了。

    这干涉了人身自由，是严重违法的。

    半响后，我苦笑着挤出一句：“幸好我妈不这样。”

    汤君瞪着一双牛眼：“你在幸灾乐祸？”

    我问：“你老妈那个内定的儿媳妇什么态度？”

    汤君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只要那个女孩也受过义务教育，肯定也无法接受这种教育，自由恋爱被剥夺，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关键是，汤君不刮胡子真没有帅的地方，他还不喜欢刮胡子。

    我安慰汤君，那个女孩也未必愿意。

    汤君：“万一那个女孩偏偏就是那种听命父母的乖乖女呢？”

    也倒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那你就中奖了。”

    汤君：“……”

    我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道：“你这种情况，接下来可以发展出N种可能。”

    “嗯？N种？”

    我一边剥花生一边说：“第一种可能，你跟丽丽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继续迸发轰轰烈烈的爱情，拍拖到底，郎情妾意，恩恩爱爱，倾世之恋，一生一世，白头到老……这是义无反顾的追求理想主义，大众选择。”

    “第二种可能，你无法冲破家人强硬的反对和阻挠，结果被棒打鸳鸯，两人被迫分手。但谁知分手后丽丽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没有去关爱医院做人流，也没有告诉你，打算瞒着你将孩子生下来自己默默抚养成人，做一个苦命的单身妈妈。结果不久后你从他人的口中得知孩子的事，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办？！你们两行热泪相拥在围观的人群中……这是台湾偶像独播剧场的言情路子。”

    “第三种可能，不只你老妈反对，丽丽的家人也极力的反对，因为她老爸已经早就为她物色好了文武双全的未来男友，指名道姓只认那一个女婿。丽丽誓死不从，只想与你共度余生，你无奈之下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带她离家出走，从此浪迹天涯，从这里一路要饭到四川或者陕西，找到一个原始深山里的小小村庄隐居……我希望是这个发展，你和丽丽跑路的车票我来付！”

    “第四种可能，你说服了你老妈友人的女儿，假装服从了你老妈的安排，实则有名无实……有没有“实”你说了算，反正你说服了她，跟她做了假伴侣，暗中你和丽丽还是你来我往，奸夫……咳咳，你老妈内定的那个儿媳妇也不喜欢你，人家有自己喜欢的人，正好与你的意见一拍即合，看上去你俩是一对，实际私下各过各的……这是暑期档夫妻公婆都市地下悲情的套路。”

    “第五种可能，丽丽她老爸年轻时其实是国家超级特工，手机是智能巡航炸弹，眼镜是九千万像素的偷拍摄像机，剃须刀都是纳米技术，袜子也可以当作黑丝蒙面……丽丽她老妈是空手道8段，柔道9段，跆拳道20段，截拳道60段，玉女心经100段……经过这两位大神的结合，诞生的丽丽天生具有城市守护者的血脉，身上穿的肚兜都是刺陵藏宝图，一旦觉醒，那就是无敌的存在，光明女神的化身，智慧女神的转世，被万民崇拜的神秘女侠……然后你老妈就跪了，发现那个友人的女儿原来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幡然醒悟，坚决的站在你这边……这是好莱坞百看不厌的科幻谍战大片的套路。”

    “第六种可能，丽丽根本就不在乎你老妈找来什么内定的儿媳妇，为了得到你的心你的才华你的身体，甘愿牺牲自己给你做妾！共侍一夫！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任劳任怨……巧的是你老妈内定的女孩也不在乎你有个二奶……这是最美好的！最圆满的，也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只要没有人举报你犯了重婚罪，你就可以永远的幸福下去，子孙满堂，重孙再满堂。”

    ……

    汤君含着韭菜瞪着我，下巴拖到地上，几乎听傻了。

    我还正说的起劲，汤君打断我：“你妹！”

    我打了个哈欠：“你骂我干什么，没听见结局都是你和丽丽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汤君：“这是什么狗屁可能！没可能！你能给我出个有用的主意吗？”

    我摊了摊手：“你想让我得罪丽丽还是得罪你妈？”

    汤君：“丽丽认识你，我妈不认识你。”

    我点头：“那就别去管你妈，对丽丽拿出点实际行动。”

    “实际行动？”

    我点头：“是啊，别跟我说你跟丽丽做过什么保证，空口无凭，你要来点实际行动！最好让你老妈也看到，对待父母不同意的事，都得靠磨。”

    先领证，先有孩子，先把财产都过户到丽丽的名下，到时候就算汤君的老妈反对也晚了。

    只是，在家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做出这些事都有些太过了。

    我心里腹黑的暗暗想着，没敢说出口，汤君有些愣头青，我可不敢告诉他，万一真听了我的，那还了得！

    汤君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口说无凭，丽丽没在我这吃过定心丸，怎么敢见我。”

    说完，汤君起身，拍了拍屁股：“时候不早了，回去吧，这么晚也就能把你叫出来，好样的，下次还叫你。”

    我：“下次是你老爸给你包办婚姻了。”

    汤君笑了笑，翻身上了自行车，说了声：“拜~”

    我点点头，没问他打算怎么做，低头看着吃剩的满桌狼藉，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大吼一声：“我靠，你给我买了单再走啊！”

    夜色中，汤君骑着自行车的背影越来越远……

    众人纷纷对我侧目，暗暗指点曰：这个人也绝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