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烽火連三月”的“安史之亂”在歷史的長河中早已灰飛煙滅,在電話、手機和短信、微信等現代通訊工具、數字通信媒介高度發達的今天,每當打開塵封的收藏箱,再次捧讀一封封散發著濃郁墨香的家書和親人朋友的來信,細心品味歲月滄桑,靜心感知世間冷暖的時候,愈加感到“家書抵萬金”。
在農村鄉下不通電話的年代,書信是人際溝通、親情聯繫、信息傳遞的主要載體。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親就教我寫信。如何寫稱呼、抬頭,怎樣寫結尾、祝福用語和落款。還告誡只能用藍色或黑色墨水筆書寫,而紅色則是最忌諱的,除非是絕情斷交之信方能使用。
那時,除非有特別急迫的事情才從郵局發個每個字二分錢、言簡意賅的電報。一般情況下,只是發個平信貼上八分錢票值的郵票(掛號信是兩角至五角錢)。信封分普通的和航空的兩種,普通信封二分錢一個,有航空標識的信封不含郵資大概是五分錢。如果兩地所在城市通航的話,航空信件到達時間比普通信較快一些;若兩地都較為偏僻的話,即便是航空信件也快不了多少。從皖北小城到西北邊疆,一封信至少需要十五天左右才能送達,收到即復的話,這一來一往就得個把月的時間。因此,“敬盼即復”或“來信收到,遲復望諒”是哪個時代通信中的常用語。那年月,期待遠方親人的來信或回信,倒是一件令人焦急等待、翹首以盼的事情。
我上高一的那年夏天,按照父母的叮囑給新疆的姐姐寫了封信,發出一個多月未收到回信,老人十分著急。一天夜裡我偶然夢到姐姐來信了,第二天上午一放學就急匆匆趕回家,果然是家裡剛剛收到姐姐的回信,母親急等我念給她聽。
我的姑父和我的乾爹(當地稱乾大dā)是挚友,他們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早期就先後辭去公職,毅然加入支援建設邊疆的行列,到萬裡之遙的西北邊陲哈巴河縣安家落戶。後來,我的姑姑和乾娘以及兄弟姐妹們也投奔他們成了新疆人。我被選招錄取為縣委農村工作部的農經管理幹部以後,乾爹在哈巴河縣團結公社(現為加依勒瑪鄉)農經站工作,我們父子從事的是農經管理工作,所以在書信來網上自然比和當時擔任該公社東風大隊黨支部書記兼革委會主任的姑父之間的通信要多一些。1982年,全國農村正處於實行和完善農業生產責任制時期,我們父子之間的通信中自然少不了農村改革和兩地實行責任制情況的話題。
現在,乾爹雖已去世多年,每當我再次打開他當年的來信,真可謂感慨萬千。他在1982年的來信中寫到:“自三中全會以來,形勢很好。特別是在落實農村經濟政策方面,群眾都很滿意,各隊消滅吃大鍋飯,根據隊實際情況都實行各種不同的生產責任制,集體收入每年都上升,社員分配也相應的高了些。”信中得知兴超哥在縣中學工作、一家三口生活尚好,玉峰、先鋒弟弟及妹妹學習情況,小弟疆峰快上學了;得知登高哥還在縣水利隊開車,二姐買了臺壓麵機,家庭收入不錯;松松、光光兩個小外甥很潑辣,從而免去了我父母的牽掛。老人家的每次來信都十分關心我的工作和學習,不斷鞭策和鼓勵我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為我校正人生的方向。他老人家生前的來信,不僅是家書,更是讓我受益匪淺、寶貴的精神財富。
1976元旦剛過,懷揣著高中畢業證和校黨支部交給由本人自帶的入黨積極分子培養材料檔案,走出校門成了一名回鄉知識青年,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在1975年年底開始的農村社會主義基本路線教育運動期間,在路線教育工作隊組織的生產隊社員理論學習會上,在暑假寒假中,在雙李河水利疏浚工地上,我們相識。在飯桌前、油燈下,我們一起收聽廣播閱讀報刊,相互交流學習心得,相互交看學習生活日記,談人生談理想,從此給我留下難以忘卻的美好印象。
我們相識於一九七五年冬月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一九七六年的暑假剛剛開始,和我同校任教的幾位老師端起刷牙用的茶缸,斟滿紅薯乾釀制的太和老白乾酒,就著以水代油做的韭菜炒雞蛋,以名副其實的“潔治韭酌”之晚宴,為我第一次路程最遠的探親之旅餞行。臨行前的七月二十四日,我給他寫信告訴他去疆的目的和返回的大致時間。信發出以後,我帶著許多莫名的遐想和難以言表的心緒到了新疆。在疆兩個多月的日子裡,短暫而又覺得那麼漫長,我期待著他的回信。因為每封信往復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所以當第一封沒有收到回信時,又寫了第二封仍未回音,於是悵然若失之感不禁油然而生。那時候,回家的念頭愈發強烈,可姑父、乾爸和姐姐都一再挽留我,說是地處邊疆人才稀缺,可以在公社或縣里給我找到最好的工作,甚至幫我找個對象,讓我在那裡奮鬥發展,一定會大有作為。我並沒覺得自己是個人才,一心想回去。我謝絕了親人的關愛和挽留,帶著思念、夢想和追求毅然回到家鄉。是年十月十四日他給我的這封書信,也正是在我從新疆回來不久寫給我的。恢復高考後我們曾在太中考場邂逅,次年他考取了中專技校。在他二年的深造學習中依然關心著我的學習,在信中鼓勵我、幫助我,給予我進步向上的動力。
在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里,由於特殊的年代及家庭背景和出於懼怕被時人視為小資產階級思想觀念的顧忌,想說的心裡話和想訴的情欲言又止,只能埋在心底,在內心情感世界裡倍受煎熬,感到非常茫然與無措,用心寫就的一封封訴說鐘情的書信終於沒有勇氣發出。而今,天各一方,唯有塵封的書信和相通的心,猶如陳年老酒曆久彌香,難以忘懷。
在當今社會交往即便是親情聯絡中,書信這種有著上千年歷史的人際交流溝通的實用文體,似乎已被時尚的潮流淹沒和淘汰,將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於是乎,那些打上時代火漆和情感烙印的家信情書,則更加值得用心珍藏。因為,它所具有的屬性、價值和內涵並非短信、彩信和微信等現代通訊形式所能替代的,或許不少人早已厭倦了那千篇一律、格式化、應酬性的複製和轉發;更不用說現實生活中,酒肉朋友易得,而一生中知己者蓋寡,知音難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