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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连年征战,人心惶惶。俺虽然没念过书,还是知道一句话的,叫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听村口说书的刘瞎子讲过这句话,俺觉得对,老百姓最苦。
俺是家里的独苗,独苗是这两年爹娘的叫法,其实俺有哥。朝廷战争不断,大哥二哥被征兵上战场就没再回来,爹娘期盼着他们封官进爵,俺知道,这只是期盼,这么多年没音信,不好说了。
也不是俺一家这样,刘黑子他爹和他哥,还有张结巴他哥,出去打仗都没回来,不说了,都是泪。
自打二哥当兵后,俺就被爹娘限制了行动,不许出村,最多到村口听书,听刘瞎子讲战场上的事。俺最喜欢听白起的故事,白起是秦朝人,离现在好几百年。好几百年有多长俺不知道,每天就是种地,没念过书。后来才知道好几百年是很久很久的事情,张结巴告诉俺的,他识字。他还说刘瞎子说的不对,白起距现在有一千年了,这个数太大,俺不会算。张结巴叫张顺,印象中小时候他可不结巴,小嘴巴利索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结巴。结巴他家里是郎中,邻村都有名,结巴长大也得当郎中,祖辈干什么,儿孙辈就跟着干什么,村里都这样。像俺也一样,刨地种地,说上个媳妇生个娃,不被征兵俺娃再继续刨地种地。
俺不喜欢这样,俺有力气,俺想学白起一样,参军打仗上战场!从伍长开始干,然后百夫长、千夫长,最后当将军!可爹娘不同意,说家里有大哥二哥上战场就行,俺得留家里。俺跟他们为这事顶过嘴,为什么不把俺早生出来当大哥,不当大哥当二哥也行。结果爹拿起榔头撵着俺打,边打还边骂俺是不是嫌命长。榔头打断了俺也没感觉疼。他又想抱磨盘,脸都憋红了就是没成功,俺就纳闷了,有这么费劲吗?俺帮他拿起来往他手里递,他不接还往后躲,结果磨盘砸到了地下,把家里磨豆腐的驴吓得嗷嗷叫,还吓尿了。
远处的山不让俺爬,说有狼,把俺叼走。他们骗人,其实张结巴去采药的时候俺偷偷跟着他去过。狼长啥样俺不知道,反正就只见到过狗,冲俺俩呲牙的时候,张结巴给吓尿了,俺拔起颗小树一下就把它抡死。本想抓回来养家里看门,可它想咬张结巴,就得弄死它,咬俺朋友可不行。张结巴哆嗦着说那是狼,俺知道他骗人,被狗吓的。有时候念书的人还不如俺这不念书的,念傻了。
庄家地的活俺半晌就能忙完,黑子说俺比牛厉害,俺就把他揍了,他跪地求饶,他这是骂人,就得揍。本来还答应帮他家干活,俺变卦了,听刘瞎子说书去。
刘瞎子今天讲的故事精彩,又是战场上的事,刚听着正上瘾,只见北边天空黑压压一片,坏了,蝗虫!
二
过去了三天,地里庄家都被蝗虫糟蹋的不成样,张婶二大爷都哭了,王老太太还坐地下哭,扑腾的黄土飞扬,哭有个屁用,不得想办法吗。
村长提议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讨生活,看来这一季是白瞎了。村长是明白人,年轻人出去,老年人留家里,每家的存粮,去掉留种的,节省点还够撑到来年。
这是好机会,能去看看外边的世界,这是俺的愿望,感觉村长比俺爹理解俺,这决定好。俺想抱着他亲两口,他连忙躲,说腰疼,老胳膊老腿不经折。看把他吓成这孙子样,怕啥,俺就想感谢他这个决定。
俺爹把床底下坑里埋着的罐子挖出来,费劲巴拉地掏出几枚老钱让带着路上备用,推搡半天后塞俺缠腰布里。说实话俺舍不得他俩,可外边的世界更让俺着迷。爹本来还想把牛杀掉吃顿饱饭再出门,俺没让,留他老两口在家,种地牲口能顶大用,俺心疼爹。
娘说这叫逃荒,就是出去要饭,她哭了,俺也不舒服。走之前俺得给水缸都添满水,这时候见到娘往俺褡裢里藏了5个黑面饼。临走俺又给偷偷放回去,藏在了大锅里,还是留给他们吧。出去怎么还找不到吃的,何况俺身体好,不行打兔子、抓鱼,再不行抢张结巴的吃,俺早就想好了。
张顺非要跟俺一起出门,说实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心里兴奋也有点害怕。娘说外边世道乱,有张顺跟着她也放心,张顺识字,还是郎中,会瞧病,娘说张顺跟着还有个伴,她心里踏实点。听娘的,不能让她操心。
“哥,走…啊!”
张顺扯着嗓子门口喊了,俺抓起褡裢赶紧出门,娘哭了,今天爹也反常,也跟着掉泪,最见不得眼泪这东西,再不抓紧走,俺也得……
张顺见俺出来一脸傻笑,“哥,东西带全…全了吗?”
“抓紧走,没什么要带的!”俺提着他衣服走出了大门。
“叔,婶子,回…回吧。保重!”
“顺儿,你哥俩注意安全,有事商量着来,可别打架,见人跟人家先客气,不给吃头就换一家,可千千万万别动粗!”
二哥走后俺就没再哭过,哭,丢人,俺加快脚步。
“叔,有事…有事找俺爹,就…就行!”
这结巴边走还在回头喊着,俺知道他老两口还在院门口,猛然站住。
“哥,…走啊,咋了?”
俺回身,跪下磕头……
“娘!等俺回来……”
三
出村后走过了十个村,张结巴一路数着,这些村的庄稼都跟俺村一个熊样。蝗虫真不是个东西,要是手里有网,非得抓它几只嚼碎了才解恨。
头天晌午就把身上带的全部黑面饼都吃了,还从结巴那抢了两个,他半天没跟俺说话。后来两天抓兔子、摸鱼,算是勉强填饱肚子。娘说的对,出门万事难。可既然出来就得往前走,要不回去更吃不饱肚子。
“顺儿,离家很远了吧,这都走五天了。”
“嗯!”
“顺儿,你看,前边有条小河,咱去洗洗,水囊灌满水再走。”
“好。”
走了好几天,浑身臭汗,河水清凉,顿感舒畅。
“顺儿,昨天碰上个好人家,让咱干活给了些吃头,可这点就算咱省着吃,也只够两天的,这样不行,咱得有个方向。要不然,要不到吃头,饿急眼我就只能把你先吃烤着吃了。”看他一脸沉闷,俺逗他。
“哥,对!”
“啊!吃…吃我?”这傻小子瞪眼看我。
“昂,我不嫌你瘦,当啃排骨了。刘瞎子不是说过易子而食的故事吗。”
“哥…哥…你!”
哈哈,这傻小子真信,吓得憋不出话来了。
“要不你就说个去处,咱去哪,这方面你比我俺…哦不对,我!比我强,你识字。”出村后结巴教俺说官话,俺学得挺快,就是还有点不适应。
张顺不加思索,张嘴就来:“去济南府,去看大…大…”
“济南府,大明湖?”
“啊对!”
我猜对了,大明湖在历下郡,刘瞎子讲过,汉武帝那时候就有这个地方,听说很有名。
“离家远,应…应该…没…没蝗灾。”
憋吃半天,终于把话说明白。俺纳闷,结巴家世代干郎中,怎么就不说给他治治呢。
“我也早就听说那地方了,这主意不错,不吃你了,就那儿了,走着!”
听刘瞎子讲现在好多地方在征兵,如果那里也征兵就好了,就能参军了。当兵能吃饱饭,上战场也是我的梦想,真能遇到招兵就好了,不如先去,去了看看再说,顺便长长见识,听说那可是块人杰地灵的地方。
“顺儿,记得小时候你不结巴啊,跟大喇叭对骂,还把他骂哭了,有这事吧?”
“嗯,嘿嘿。对!”
“那你这后来怎么弄的,结巴了呢。”
“学…学…学的呗。”
“学的谁?是不是邻村那谁来着,你总欺负人家那个,狗子?”
“嗯,是。”
“活该,让你嘴欠学人说话,遭报应了吧。”
“那这么多年张叔没说给你瞧瞧,你家不是会医吗?能治好不?”
“爹没空,说…说是阴天,趁不注意,来…来…来一嘴巴,就…就…能好。嘿嘿。”
能治就行,等哪天咱也给张顺当回郎中,什么时候阴天呢?
四
日出日落,又过好几天。
“顺儿,这是到哪了,还有多远到济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