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橘子酱
一
蓝依云最近总是收到一封匿名的来信。信中人称自己是一名除妖师，近来妖族蠢蠢欲动，企图来犯，他需要依云的帮助。依云想也没想就把信扔了，除妖师？那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炽烈大陆相传曾有一位伟大的除妖师名唤问兰，千年前妖族来犯，是她带领人族浴血奋战，有问兰在，妖族的狼子野心就不能踏入人族半寸土地。
可那毕竟是传说中的事了，依云心想，就算有妖，也应该是除妖师去收拾，与她有什么干系？
寄信的人却非常锲而不舍，一封又一封的寄给蓝依云，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求必须与依云见上一面。依云实在耐不住那人，便应允了，打算当面拒绝干净。
傍晚，依云来到了与匿名人约定好的茶餐厅，她特意挑选了人流量较大的中心街，万一那人是个骗子呢？进到餐厅，依云巡视一周，却发现以往热闹的茶餐厅今日却空空荡荡的，唯有一名坐在窗边的玄衣女子。
“请问，你就是给我寄信的人吗？”依云走上前去询问。
女子没有作声，用手指了指座位，示意依云坐下。一缕清风刚好吹过，依云依稀看到，女子被风吹起的面纱下，有一条瞠目的疤痕。
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重重地跌坐下去。
这时门外冲进来一名男子，冲这方向大声道:“夏柒，放了她！”他径直逼向玄衣女子，语气不容置疑，“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女子只悲哀地望了他一眼，便迅速携依云消失不见……
留下男子暗自伤神，柒柒，你终究还是要与我为敌吗？
二
再睁开眼，依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山谷中，周身雾气缭绕。她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只得大着嗓子问：“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果然，两米开外的烟雾里迅速走出一人，便是方才的玄衣女子，冷冷道：“问兰，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啊？”依云听的云里雾里，“什么问兰，我叫蓝依云，你快放了我！”
“你就是问兰！”女子的眼睛瞪得通红，狠狠捏住依云的脸，“你这张贱人的脸，我过了千年都忘不掉。”
千年，问兰……依云感到脑中一阵剧烈疼痛，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熟悉？
对了，问兰是那个传说中的除妖师！
难道传说是真的？想到这，依云惊恐地望向女子，女子慢慢撕掉面纱，一条清晰的疤痕展露在依云面前：“这疤，便是拜你所赐。”
“柒柒……”依云不由自主地喃喃，一股莫名的心疼泛起，眼泪已顺着脸颊滑下。
“夏柒已经死了，”女子冷冷地瞥了依云一眼，“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鬼泣。”
鬼泣拔剑，注视着依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欠我的，终究要还。”话毕剑已抵在依云喉咙。
好不甘心。
依云心想，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掉了吗？她还没有活够，她还没跟夏岚表白呢......千钧一发之际，那柄长剑却被一束强大的屏障挡了回去！是餐厅里的那名男子！
“夏岚？”鬼泣和依云同时望向男子怔住。趁这瞬间，夏岚飞速将依云揽入怀中，解了封印道：“依云，你没事吧？”
依云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顿了半晌才问道：“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我便是给你寄信的除妖师。”夏岚微笑着说，对待依云，他总是那么宠溺。
没错，夏岚是蓝依云的老师，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那要从千年前说起了。
三
所谓妖族，在千年前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妖人。妖人本与人类共同生活在炽烈大陆，他们拥有和人类相同的外貌体型，但也拥有比常人高出数倍的力量和法术，并且能够长生不老。
这致使他们的野心慢慢膨胀，已不甘臣服于人类，而是想要独占炽烈大陆。
于是，战争开始了。
妖人虽少，但因为力量的强大，他们一路攻无不克，只几了个月的时间便到了王都脚下。人类节节败退，眼看着最后的城池就要被攻破，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确切的说，是妖人。
问兰，妖族大祭祀的养女。而夏岚和夏柒，则是大祭司的亲生儿女。
问兰与夏岚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两小无猜，她早已对夏岚芳心暗许，而夏岚也曾发誓此生非问兰不娶。
后来大祭司自封为王，带领妖人开战。问兰不解，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和人类和平共处呢？族人们踏着人族的血泊一路长驱直入，问兰看着那一片片浸染了大地的赤红，终于拿起了手中的剑。
但她对准的，却是自己的族人。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问兰潜入大祭司帐营，用刀抵在他的喉咙：“只要你答应撤退，永不再犯人族，我便不杀你。”
大祭司大笑一番后，冷冷地看向问兰：“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会的。”
他正要向前迈步，问兰大喝一声：“你别以为我不敢！”手上的刀已经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蓝色的血液嘀嗒落下。
问兰皱眉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三岁那年，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你！”大祭司瞳孔一震，倒吸一口凉气，不解地看向问兰，“你知道，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问兰打断了他，“这些年你待我不薄，只要你肯答应放过人族，我便放了你，从此两不相欠。”
空气沉默许久，大祭司只冷冷地吐了三个字：“你休想。”随后便大笑一声，抓住问兰的刀，向自己的喉头垂直刺下……
眼前浮现的，是二十年前，他与上一任祭祀为攻占人族的事争吵不休，一怒之下，便杀了祭祀与他的妻子。刀光血影之后，他走出城门，看到蜷在一角的问兰。他仰天大笑，好啊，既然你非要护着人族，我便叫你看看，你的亲生女儿是如何与我一起，将人族踩在脚下。
只是他没有想到，问兰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不听话的棋子。
四
大祭司死了，妖人一时群龙无首，久久攻不下城池。问兰则在一片“叛徒”的骂名中走向人族，为他们筑起屏障。
两军最后交战那日，天空暗淡无光，黄沙滔天卷起。问兰高傲地骑在战马上，率着人族毅然决然地踏上战场。
对面的头领是夏岚与夏柒。夏柒明明只有十岁，露出的目光却令人寒栗。问兰知道，她是恨自己杀了她的父王。转而看向夏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问兰：“你真的要与自己的族人为敌吗？”
问兰答：“我只选择和正义站在一起。”
夏岚笑了：“那好，我与你在一起。”说罢竟拉起缰绳，直直走到了问兰的阵营。
“哥！你做什么？她是个叛徒，她杀了我们的父王啊！”夏柒在身后歇斯力竭地喊着。夏岚不敢回头看她，只暗暗道：“柒柒，对不起。”
那天在营帐外，他听到了问兰与父王的对话，他与她既有弑父之仇，她却依然爱他入骨。夏岚知道，这种感情是骗不了人的。问兰爱他，甚至愿意为他放下仇恨。
那他又有什么资格恨问兰呢？他曾答应她，今生要伴她左右。如今她众叛亲离，孑然一身，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
至于夏柒，她还小，她还有族人可以护她周全。
问兰不再多问，只是朝夏岚会心一笑，他们永远那么心有灵犀。
头领临时改换阵营，妖人们人心皇皇，军心已然不稳。这时，夏柒已经气得全身发紫。她举起代表至高荣誉的王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都给我上！妖族的王，还有我夏柒！”
妖人最敬重王，王的命令无人敢违。飞沙走石间，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铁蹄声，两军还是交战了。
乱战中，夏柒将剑指向她昔日的义姐：“问兰，你杀我父王，拐我兄长，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问兰苦笑：“柒柒，你是打不过我的。”
这时，人族的一队将士攻打过来，问兰连忙用法力护住夏柒，她就那样把后背毫无防备地露给夏柒。夏柒暗道，问兰，你别怪我狠，遂将长剑猛地刺入了问兰后背。
其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
滚烫的血液立刻喷射出来，射了夏柒一脸，问兰震惊的看着她，已说不出只字片语。
“兰！”另一侧的夏岚看到问兰被刺，疯了似的赶过来，已顾不上此方彼方，只将挡着他路的杀个干净。一直赶到问兰身畔，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蓝色的血液不断从问兰身体里冒出，他急的语无伦次：“兰，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问兰笑了，她慢慢将手抚上夏岚的脸颊，想最后再看看这个男人。他那么好看，那么温暖，问兰多么想，就一直这样看着他。
时间渐渐过去，问兰的眼前已变得模糊，她费力地动了动唇，对她挚爱的男人说：“等我。”随后，她那洁白如玉的手，永远的垂了下去。
天边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许久，夏岚终于下了马，将问兰抱入怀中，举步向天边走去。
他的神情冷的似冰，目光暗的似夜，就那样走在乱世之中，却好似走在红尘之外。万马千军，竟无一人敢挡，直直为他开了一条路。
只有身后一把长剑穷追不舍，不停地喊着站住。夏岚却根本听而不闻。
“我叫你站住！”夏柒将剑指向了自己的兄长。
夏岚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那把剑眼看就要刺入他的头颅时，他一挥臂，剑被弹了出去，刚好划过夏柒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永远的疤痕。
五
那场战争人族大获全胜，而妖人所剩无几。问兰从此得了一个名号，叫除妖师。她就那样成了人族的神，妖族的耻。
夏岚将问兰安葬在一片人族和妖族都未涉入的清澈之地，对她轻声说：“我知道，你有王室的血脉，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你的魂魄总有一天会再聚为首，不论经过多少年，我都会等你。”
于是一个个春夏秋冬过去，夏岚寻遍了万水千山，尝尽了人间百味。他已然对时间变得麻木，内心所惦念的，却从未消散。
直到千年之后的某一日，夏岚忽然发现王都产生了一股强大的灵气。这灵气浑然天成，正是妖人王族血脉所独有的！这灵气正是，他所心心念念的问兰啊！
他为她等候千年，终究还是将她等来了。
夏岚飞快地向王都赶去，与此同时，无归谷谷主鬼泣，也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她便是千年前的夏柒，那个众叛亲离的小女孩。这千年来，鬼泣一直在苦练功法，悄悄存积力量。她看着冰棺里的父王道：“父王，这次我一定要让问兰，败的体无完肤。”
她只需要再等等，只需再十几年的时间，她便能练成大法，到时候，便能将人族连同那个女人，一同铲除干净。
问兰降生在了王都一个普通的人家，名唤蓝依云。她已失去了记忆，与普通孩童一般无二。夏岚心想，这样也好，她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自己就可以安静地守护他了。
后来依云上了学，夏岚就做了她的老师。夏岚总是对她特别照顾，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直到长到十八岁，依云发现她喜欢上了夏岚。她既羞愧又内疚，夏岚可是她的老师，她怎么能对老师产生非分之想呢？
可是自她上学到现在这十年间，夏岚容颜依未改，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与她同龄的学生。夏岚对她非同一般的照顾让她渐渐沦陷，等依云发现时，自己已经对夏岚爱的十分深切了。
直到她收到那封匿名的来信。
六
彼时，夏岚已经察觉到了无归谷渐渐聚集的妖气，并且愈来愈浓。他只身前往无归谷，却发现了自己已经失散千年的妹妹。
她一身玄衣，目光冷淡，已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柒柒。她现在是鬼泣。
鬼泣背身说道：“你果然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我将谷外屏障消掉，便是要放你进来。不然你以为，凭你能察觉到我谷中隐藏的妖气？”说罢她双手一挥，谷中竟涌现出成千上万的妖人，只是个个目光呆滞，似是被操控的傀儡。
“难道，”夏岚眉头紧锁：“你修炼了鬼诀？”那是妖族的禁术，能够操纵亡灵的尸体，但是修炼者必须摒弃七情六欲，一旦对任何事物动情，便会灰飞烟灭而死。
夏岚不敢相信，他的妹妹夏柒，居然会修炼这种邪术！
鬼泣大笑，指着远处的王都道：“不日，我便可以攻入那里，手刃那个可恶的除妖师。”
“如果我不让呢？”夏岚一字一顿道。
“那便是与我为敌，我会连你一起杀掉。”鬼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沉默许久，夏岚缓缓开口：“鬼泣，我不会让你得逞，从今日起，我便是与问兰一起的除妖师。”他知道，除妖师是妖人的忌讳，从前是问兰，现在是他。
他与鬼泣，已注定为敌。
回到王都，夏岚终于决定要唤醒蓝依云的力量，因为凭他一己之力，根本阻挡不了鬼泣。蓝依云是真真正正的除妖师，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使命与责任。
他怕依云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便先给依云寄匿名信，只是他没有想到，鬼泣已经窥探到这件事，并且抢在他之间，掳走了依云。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夏岚此时虽身陷无归谷，却依旧不卑不亢，他抱起依云，坚定的对鬼泣说：“让我带她走。”
鬼泣笑道：“你真以为入了我无归谷还能活着出去？”
“你若非要杀她，便先杀了我。”夏岚向前一大步，鬼泣的剑已抵在他的胸口。他在赌，赌这个妹妹对自己尚有一丝情意。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鬼泣的脸色从开始的坚定不移到豁然大笑，再到后来变得痛苦不堪，她紧紧地盯着夏岚，终于咬咬牙，挥手将剑插在地上：“你走吧，大战那日，我定不会手软。”
夏岚知道她动摇了，强烈的反噬已经将她侵蚀的痛苦不堪。
依云在夏岚的怀里吓得不敢出声，看着他抱着自己，直直地向谷外走去。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七
“所以，你说我就是那个除妖师问兰？”王都城内，依云听了夏岚大致的描述，惊讶地问道。
“恩。”夏岚重重点头。
“那我怎么一点映像都没有？”依云已经乱成一锅乱麻，她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少女，怎么忽然就成了千年老妖婆了？
“因为你的记忆还没有被唤醒，”夏岚解释道，“但是你的力量，是时候该苏醒了。”说完他手起刀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依云傻了眼：“你的血，居然是蓝颜色的！”
“啊。”夏岚说道。
“什么？”
夏岚没再废话，直接掰开依云的嘴，将自己的血液灌入她口，不一会，依云的周身涌现出蓝色的光亮。
夏岚笑道：“现在你试试，将面前这杯水冻成冰。”
依云半信半疑，将手搭上面前的水杯，果然，那杯水迅速结成了冰块。“好神奇！”依云高兴地欢呼雀跃。
“我们妖人，不但力量比人类强大，还可以使用法术，且寿命可与天地平行。”
“这么厉害！”信息量太大，依云已经快接收不下了。
只是夏岚讲了这么多，却独独没有讲述他与问兰的那段情愫，他要等她自己回想起来。而现在他们最重要的，是要抵御妖族的入侵。
他带着依云去拜见了王，请求王可以将军队借给他们。可王却勃然大怒，根本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并将他们赶出王都。
依云气的火冒三丈：“这群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救他们啊？”夏岚无奈的笑笑，这个依云，确实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他开始教依云法术，依云不愧是王室血脉，学什么都进步飞快，可因为她的记忆尚残缺，一直没能发挥出真正的水平。
鬼泣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进攻了，单凭夏岚和依云设下的结界根本挡不住她，只几十天工夫，妖族便一举攻到王都。此时王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百姓人心皇皇，城墙下黑压压一片妖人将王都围得水泄不通，王这才赶忙派兵出战。
依云见战士们一蹶不振，这可慌了神。夏岚将她放上战马，握紧她的手说：“你是伟大的除妖师，将士们信你。”
依云看着他坚定的眼睛，良久，她深呼一口气，举起拳头大喝道：“将士们，我是你们的除妖师问兰，有我在，这一战一定不会输！”
军队里一时议论纷纷：“问兰不是传说中的那个除妖师吗？”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有战神问兰在，我们或许还有胜的把握！”
……
依云渐渐失去耐心，她用力一挥，立刻天降大雨，“现在，你们相信我就是除妖师了吧？”
她看到雨中，将士们慢慢挺直了胸膛，她笑了，看向那扇快要倒下的城门，她仿佛感受到了除妖师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一声突破天际地吼声：“我们冲！”
城门大开，依云看到了鬼泣，她的玄衣被雨水洗的更加透亮了。
依云笑了。
八
“就这么些兵马，你也想与我抗衡吗？”鬼泣看着依云身后不过千人的兵马，勾唇一笑。
“那就试试看吧！”依云举起长剑，电光石火间已砍了十几个妖人傀儡。
“可恶。”鬼泣恨恨地说，“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副讨厌的模样，真是与千年前一样令人作呕。”
一个时辰后，人族看起来已是必败无疑了，依云心里渐渐着急起来：岚，你怎么还不到？
这时，她看到妖族的护法从军队后方匆匆赶来，在鬼泣耳边说了什么，鬼泣立刻脸色大变。依云舒了口气，对鬼泣笑着说：“柒柒，你输了。”
原来这只是她和夏岚的一个计谋。依云带领少数人马在正门与鬼泣作战，而真正的大部队，则早已从侧门逃出。此时，已从妖族的后方包抄上来了！
真正被包围的，是鬼泣！
依云想起夏岚临走前对她说：“这次你只需撑一个钟头，就一个钟头，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等我！”他果然没有食言。
而依云没有告诉夏岚，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想起了，自己是问兰。
千年前那个时候，问兰没有等到夏岚。
恍惚间，鬼泣已经被前后包抄，在劫难逃。她身边剩下的妖人，也不过百人左右了。鬼泣仰天长啸一声，似是做出了什么悲痛的决定。依云和夏岚同时大喊：“不要！”
依云离鬼泣只有几尺之遥，她连忙施法禁锢住鬼泣：“你疯了吗？若再次催动鬼诀，你会死的！”鬼泣的身体，已不由她可以消耗这么大的法力了。
可依云不明白的是，对鬼泣而言，报仇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千年的等待，只为如此。她挣脱开依云的禁锢，缓缓念起了咒语。这次困住她的，却是夏岚。
“柒柒，你从来不知道，我们的父王做了什么。”他悲哀地看着鬼泣。
鬼泣的声音有些沙哑：“父王他，从来都是为了我们妖族，问兰才是叛徒，连你也是！”
夏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必须跟夏柒解释清楚了：“我们的父王，他杀了前任祭祀，而你口中的叛徒问兰，是前任祭祀的女儿。”
“什么？”鬼泣的眼睛瞪得浑圆，心脏在剧烈的疼痛。
“可她从来没有向我们复仇，父王那日是自杀的，我看到了，并不是问兰。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从小问兰是怎么对待你的？她把你当成她的亲妹妹，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夏岚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夏柒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鬼诀的诅咒灵验了。
夏柒疯了似的捂住耳朵：“我不信，我不信！是她，是她杀死的父王！”她步履蹒跚的后退着：“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醒醒吧！”夏岚想去拉她的手，却已经拉不住了。夏柒的肉体已经变得透明，好似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空气中。
他默默别过头去，没有再作声，依云却走了上来。她眉眼带笑，轻轻地唤了声：“柒柒，回来吧。”多么久违的一句话，久违到她上次说这句话时，已经是千年前了。
“我已经回不去了……”夏柒痛苦地摇着头，她双目含泪着说：“姐姐，你还当我是你的柒柒吗？”
“你永远都是。”
夏柒笑了，她多想回到从前，有爱护自己的父王，也有陪伴着自己的长兄长姐。可是一夜之间全变了，她从天堂坠到了地狱，从一个初涉人世的小女孩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千年的等待，究竟孰是孰非真的还重要吗？她只是想，给抛弃她的人们一个报复，甚至只是想，让她在乎的人多看她一眼啊。
“哥哥，姐姐，柒柒好累，柒柒想要睡觉了。”说完这句话，她的最后一点身体也融入了空气，只留下一滴眼泪，滑落在夏岚伸出去的手心里。
夏柒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自己跟着哥哥姐姐在一起玩的很开心，那时候他们三个，是那样无忧无虑……
九
千年后的大战，人族依旧胜了。
妖族剩下的几十个，都是有意识的妖人。依云放了他们，对他们说：“回无归谷去好好过日子，别折腾了。”
妖人们感激不尽，在除妖师依云和夏岚的护送下出了王都。
从此再也不需要除妖师了，王要赏赐他们，夏岚和依云拒绝了。他们现在只想远离尘世，去过自己的生活。这个除妖师的包袱，已经压了他们千年了。
依云对夏岚说：“其实我喜欢你。”
夏岚笑嘻嘻道：“我知道啊，你都喜欢我一千多年了。”
“不要脸你，”依云虽然嘴里骂着，却还是爱抚地摸了摸夏岚的脸：“我只是没想到，千年后的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她问夏岚：“你喜欢的到底是问兰还是蓝依云？”
夏岚想了很久，对她说：“我不知道，虽然我很爱问兰，但我不能否认我曾喜欢过蓝依云。”
顿了顿，他又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因为不论是哪个你，都是一样的勇敢和善良。”
初见时，他与她两小无猜；十八那年，他跟她私定终身；人妖大战时，他宁愿背负骂名，也要不管不顾地站在她身边。
千年之后，亦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