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护士就来查房,因为隔壁的床位刚好是空的,我蹭了一晚,护士说:“这个气垫忘记收回去,让你占便宜了。”
妈妈问我,她的袜子在哪里,我说昨晚已经洗过了。透过余光,看到妈妈有点激动,我说,就洗一双袜子,有多大点事。我知道,妈妈内心里是开心的,至少对这件事情是这样,说明儿子愿意为她做事情,老一辈人,都是养儿防老。
给妈妈洗完脸,医生开了拍CT的检查单,并提醒CT通常排队时间长,而且结果时间较长,建议早点去。刷完信用卡,到了检查处果然挤满了人。我让妈妈坐下来,先做了登记。
在候检室,表姐和表姐夫赶了过来,尽管表姐还带着两个小孩,也坚持要过来,跟妈妈聊天,快到中午时表哥从家里给我送来午饭。
傍晚,大表姐夫(我有好多个表姐)送来了水果,还给了一笔钱,说要看好病,别担心。因为病床已满,表哥又送来躺椅和被子,方便我休息。
这些温情,默默的温暖着我。
晚上10点多,妈妈的疼痛加剧,忍不住呻吟,我知道妈妈平时很能忍痛,说明真的受不了。我心有点沉重,值班医生过来,决定打止痛药物。但是到了凌晨,仍然不见减轻,值班医生说很奇怪,理论上应该缓解掉,怎么会没有效果?没过多久,医生呼叫我,我有些不安,有不详的预感,因为叫过去当面说,通常不是好事。
医生高度怀疑是癌症,指着CT报告跟我说。那时候是凌晨一点多,大脑一片空白,癌症,那个可怕的名词,那个意味着不治之症的名词,那个感觉遥不可及却就在身边的病症,此时此刻,发生在至亲的身上。
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从未有过的紧张,孤独,那一刻没有人能说话,没有人能商量。
现在已经忘记,医生使用了什么方法,让妈妈的疼痛减轻,之后妈妈睡的很安稳。我坐在椅子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辗转反侧,等待天亮。
早上医生来找我,确定是癌症,而且怀疑转移,说要尽快安排手术,赶紧把兄弟姐妹都叫回来商量、签字,而且可能要造瘘。我听的更慌张,活了几十岁,从没有这样的经历,这个病情已经足够严重、让人崩溃,再加上要签字手术,心中更慌。
7点多,给最好的兄弟打了电话,因为他是医生,能帮忙出个主意。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哭了起来。兄弟安慰我,让我等消息。
电话给大姐和老妹,在电话里都哭了起来,我又要安慰她们。大姐那时候怀孕才4个月,我怕她太过伤心。老妹又要带着两个小孩,都难。
电话给了表姐她们,很快亲戚们都已经知道,要来医院看望。
我电话给爸爸,没敢说实情,只是说妈妈要手术,要他来帮忙照看。
电话给老婆,说了情况,老婆安慰我,她也去问一下朋友和医生,怎么处理的好。
下午,亲戚们陆陆续续的到达医院,爸爸,大姐,老妹都到了。亲戚们问了病情,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有一个表姐提及,有人患乳腺癌,正在喝美国的一种药,说是有好多病友都在喝,听说还有很多人喝好了,让我们考虑考虑。
同学给的回复,是要手术。恰好,打听到有个同学正在这家医院工作,恰好也是这个科。问了也是要手术。
跟妈妈解释了,说可能要手术。
这一天妈妈很不舒服,把姐姐和老妹他们安顿好,我跟爸爸留在医院照顾妈妈。
床不够用,我要去买简易床。就在医院门口,在路边,我蹲下来,就在那里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人来人往,我毫无顾忌,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哭泣。刚好老婆电话过来,问及此事,我有点怪她,因为以前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我面前说妈妈怎么怎么不好,我对妈妈有意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充满负罪感。她很不开心,在电话里和我吵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医院大楼,碰到几位大妈,就在那抱头痛哭。我知道,肯定都是亲人的重病。
妈妈问我干嘛这么久,也许是痛的厉害,妈妈有些严肃,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是找买床的地方,找了很久才找到。
让爸爸睡了简易床,我守在妈妈身边,这一夜,又是没怎么睡。内疚,担心,害怕,复杂的心情,在身体内碰撞、交织。